傅庭涵從不知道,民生多艱,原來是這樣的艱難。

他喃喃道:“要是有棉花就好了。”

趙含章道:“一般來說,我們那個時代說的棉花都指的是美洲棉,不過這個時代倒也不是沒有棉花。”

傅庭涵看向她。

趙含章道:“是木棉,南方有,現在南邊也有人用木棉花絮填充被褥和衣服,還有人用它織造衣服呢,不過沒有形成產量,更沒有傳到北方來。”

“也來不及了,”趙含章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滿天一閃一閃的星星道:“一來一回耗費的時間長,采購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我們隻能另外想辦法。”

傅庭涵道:“如果可以留在室內,那麽木炭是個取暖方式,還有炕?”

趙含章道:“這個方法我也想過,這也是我一直想要建磚石房子的原因之一。”

磚石房子不僅更加防風保暖,造炕也更方便。

茅草屋……

她很怕燒炕然後把茅草屋給點了。

傅庭涵也想到了,嘀咕道:“看來還真得準備建磚石房子。”

他們倆個憂心忡忡,但土著們並不是很擔心這個問題。

在他們看來,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了。

投靠趙含章後,他們每天都能吃上三頓,是真的三頓,哪怕沒有一頓是可以放開肚皮吃的,但他們至少可以不餓。

這在當下已經很難得了。

更不要說趙含章還要給他們建房子,甚至還要給他們準備過冬的衣物和被褥。

本來他們逃難時,想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到洛陽去乞討,他們到時候會睡在大街小巷裏,饑一頓飽一頓的過,等熬過今冬,他們再看情況是否回鄉。

所謂樹挪死,人挪活,隻要出去走一走,總能活下去,實在活不下去了,到時候再說。

所以對於現狀,他們很滿意。

隻是愁壞了西平縣一眾上層。

常寧也在盡自己所能的聯係以前認識的人買物資,這會兒他才體會到跟著一位大方主君的好處。

錢財任由他取用,隻要他能買回來相應價值的東西。

她還不吝惜把東西給民取用,比摳摳搜搜,瞻前顧後的柴縣令爽快太多了。

所以雖然累得痛苦,但也累得快樂,常寧花錢如流水,痛並快樂著。

相比之下汲淵就淡定多了,雖然他花的錢比常寧還要多,但他畢竟是做過趙長輿幕僚的人,經手過的錢財來說,這不過都是小意思。

所以他很淡定,淡定的到處買物資,淡定的麵對各方接肘而來的打探。

一直賴在灈陽不肯走的援軍終於走了,雖然最後他們也沒拿到多少好處,可好歹讓刺史出了一點兒血。

隨著各路援軍各回各家,趙含章這個名號傳遍了整個豫州。

如今各郡縣的人都知道西平趙氏出了個趙三娘,取字含章,竟然代行西平縣縣令之責,而趙氏不僅不反對,還在背後支持,連何刺史都承認了她的位置。

聽聞她雖然才十四歲,在戰場上卻是一員猛將,不僅在趙氏塢堡外擊退了羯胡石勒,還趕走了西平縣的亂軍,奪下西平縣城,在出援灈陽城時,還一連殺了匈奴軍兩員大將。

不錯,劉景也死了。

他的死訊剛剛傳出,不過他不是死在豫州,據說他是一路逃到上黨,因為路上沒有得到好的救治,傷口久不愈合,回到上黨見到劉淵後就傷重不治了。

而他身上的傷便出自趙含章,聽說趙含章追擊劉景,最後一箭從他後心射入,就是這一箭讓他的傷纏纏綿綿,最後一命嗚呼。

因此,不僅豫州,連洛陽都有所耳聞趙含章之名。

不過相比於其他正在攻打洛陽的大將,劉景的死訊不過是一條微不足道的信息,洛陽的大佬們一掃而過,沒有放在心上。

隻兩個人除外。

一個是傅祗,另一個則是趙仲輿。

不過倆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傅祗是複雜中欣喜占多份,而趙仲輿則是複雜中帶著憂慮。

他已經感覺到了,他對西平老家的指揮力越來越弱,其控製力遠比不上他大哥當族長的時候。

趙含章當了西平縣“縣令”這麽重要的事,他竟然是從其他處得到的消息,而不是從西平。

這說明,西平趙氏在有意隱瞞他一些事情。

如果他隻是趙仲輿,這沒什麽,但他還是趙氏的族長啊,他大哥當族長時,趙氏敢隱瞞他這麽重要的事情嗎?

連趙瑚池塘裏突然冒出一隻肥大的王八趙淞都要寫信告訴趙長輿。

趙仲輿忍不住叫來趙濟,“今年冬至,你回去祭祖吧,待過了年再回來。”

趙濟卻不肯走,“父親,如今洛陽被圍,別說我等不好出去,就是能出去,我也不能棄城而逃啊,傳出去多不好聽。”

趙仲輿微微蹙眉,“最近逃出城外的人家不少,生死攸關之時,有什麽不好聽的?”

趙濟還是覺得跟著東海王才是最安全的,“出了城,路上更不安全。父親,是西平有什麽事非得兒子回去嗎?”

趙仲輿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半晌後揮手道:“罷了,不回就不回吧。”

他突然想到,趙銘現在是西平縣縣丞,還是他自己上書求封的,如果趙含章真的實際掌握了西平縣,那趙銘就是站在她那一邊的了。

趙濟連趙銘都鬥不過,更不要說趙含章和趙銘站在一起的情況下了。

算了,他回去的意義不大。

趙仲輿放下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不知道這件事。

趙仲輿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但劉淵卻不能,他深深地記住了趙含章這個人。

劉景是劉淵的族人,他素來看重他,雖然劉景有些事做得很不得他的心,所以他才罰他去攻豫州,他登基也沒讓他回來。

可不代表他能夠坐視他被殺。

劉景可是他的一員猛將!

劉景已經死了三天,但劉淵每每想起還心痛不已,他想到他臨終前提的話,“此女功夫不俗,目光清亮,一定非池中物,陛下你要奪取中原,此人必要除之。”

劉淵記下了,不過此時正是攻打洛陽的要緊時候,他暫時抽不出人手來。

所以他覺得等攻下洛陽,他一定要直搗汝南西平取那趙含章的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