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絮絮叨叨的拉著趙含章去飯廳,那裏早候著一群人了,四個孩子和趙二郎站在一起。
趙二郎看到姐姐,立即奔上去,“阿姐,我想去接你,但他們不許我出門。”
趙含章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長高了?”
趙二郎也發現他好像需要低頭看姐姐了,眼睛頓時一亮,“好像是的,阿姐,我好厲害啊。”
“是挺厲害的。”趙含章看向另外四個孩子,他們跟著趙二郎一起衝過來,此時正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
趙含章衝他們笑了笑,伸手牽起小女孩的手道:“塢堡安全了,你們大可放心,等過兩日我帶你們回去。”
四個孩子這才大鬆一口氣,忙行禮道謝,“謝謝三姐姐。”
趙含章有事要和汲先生說,但看到一桌子的菜,還是坐下來先和他們吃了一頓飯。
等吃完飯,打發走了他們,趙含章這才和汲淵移步書房商議事情。
倆人互相交流了一下對方掌握的信息,其實他們這段時間有通信,汲淵自然知道趙含章掌控了西平縣,此時不過是更詳細的談起此事。
汲先生沉吟,“這樣說來,趙子念願意替女郎打掩護了?”
趙含章點頭,“伯父暫時不會插手西平縣務,我們可以完全照著自己的心意來。”
“女郎的心意是?”
趙含章道:“在上蔡建一個塢堡耗費太大,祖父傾全族之力才建起趙氏塢堡,我要想也建一個一樣的,不說耗費的錢財,光時間就不少,與其如此,不如直接得到一個,西平縣城完全可以當塢堡來經營。”
“此事不好讓朝廷知道。”
“朝廷此時隻怕無心關注我們,”趙含章將趙銘收到的信息說了,現在洛陽內外亂得很,“真的關注到了,還有銘伯父呢,他會替我們兜底的。”
汲淵略一思索便同意了,有趙銘在,他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就連趙銘都不會有多少損傷。
嗯,就是名聲上可能會有些不好聽。
一旦朝廷發現,他們把事推到趙銘頭上就行,比如趙銘無心政事,偷懶耍滑,於是把事情交給家人來處理……
這種事在大晉雖會被人詬病,但不會被問罪,說不定還會有人認為這是名士之風也不一定。
畢竟這個風一直很飄忽,就是汲淵有時候都拿不準世間風向。
汲淵問道:“可要請二娘子和二郎去縣城居住?”
“不,”趙含章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們要是回西平,那就隻能暫時住在塢堡裏,到時候我會受限,所以他們還是留在上蔡。”
等她徹底在西平縣站穩腳跟,她再把人接過去。
“上蔡這邊……”
“要拜托先生了,”趙含章道:“秋收,還有,不必吝嗇,隻要有合適的流民全都招了,這邊安排不下便送到西平給我。”
西平登記造冊,清點出了很多無主的土地,她現在就缺人了。
“兵士捕捉的奴仆要嗎?”
趙含章想了想,到底歎息一聲後點頭,“先生看著合適就買下來吧。”
士兵抓人賣人是這個時代的一大特色,不少軍隊都靠此創收,趙含章不買,他們轉手就能把人賣到冀州,甚至是並州一帶去。
那兩個地方更亂。
汲先生想起一事來,“新買的人都隱起來吧,我聽柴縣令說,刺史府要求加重秋稅,我們……”
“先拖著,”趙含章想起也是欠稅不交的趙瑚,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了一句,果然是利益決定立場啊,她決定對柴縣令友好一點兒,於是道:“按照已登記的戶數準備秋稅吧,不過先別急著給他,我還是想看看刺史願不願意出錢養兵。”
這將會影響到她接下來要走的路。
“上蔡縣納稅雖有困難,但多少還交得上去一些,女郎的西平縣……”
“我沒打算交,”趙含章道:“我已經貼出告示免去西平縣的秋稅。”
汲淵驚訝,“女郎打算如何和刺史交代?”
趙含章道:“寫一封公文和刺史府求援,求賑災的錢糧就可以了。”
她道:“西平縣連縣令都沒有,他能問責誰?”
趙銘嗎?
但革了趙銘,她不信他能找到可以保護和管理好西平縣的人。
汲淵不由感歎,“女郎生正逢時啊。”
要不是世道亂了,趙含章的這些操作完全是在找死,但世道亂了,消息不通,她手裏的兵馬就成了製勝的法寶。
“就不知道柴縣令會怎麽選擇了。”
常寧也正在勸柴縣令,“縣君,趙三娘雖居心不良,但她在這一件事上說的有理,加稅一事可以暫時不公開。”
他道:“這秋稅說是要養兵,但最後多半是進刺史的手中。”
但柴縣令沒有膽子反抗刺史呀,所以他猶豫著猶豫著,還是猶豫不決,“刺史若發火兒……”
“縣君,此時刺史哪還有精力管這些事?”
“那要是秋後算賬呢?”
常寧道:“上蔡賦稅重,人口流失嚴重,或是受災,收成不好,再或者被流民衝擊,什麽樣的理由都可以,隻要熬過今年就行,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說。”
柴縣令沉思。
常寧見他還遲疑,便道:“縣君,西平縣情況更嚴重,趙三娘一定交不上增加的賦稅,您有了同盟,就算刺史發火,那也有人跟著一起承擔。”
“趙三娘又不掛名,刺史要發火也隻能衝著趙銘,”柴縣令道:“但趙銘會怕他發火嗎?”
趙銘可以不怕,但他能不怕嗎?
常寧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道:“若是增加秋稅,隻怕今年逃籍的人更多,明年日子會更艱難的。”
柴縣令煩躁的喝了一杯酒,最後破罐破摔,“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吧。”
常寧便幽幽歎了一口氣。
第二天知道趙含章他們要回莊園去時,遲疑了許久,他還是代表柴縣令去送人。
常寧站在趙含章身側,看著外麵正在秋收的百姓歎息道:“今年秋冬,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背井離鄉,丟下這賴於生存的土地了。”
趙含章聞言挑眉,就知道了柴縣令的決定,看來他還是不敢和她結盟啊。
趙含章回身衝常寧行了一禮,道:“先生已經盡力了,上蔡縣的百姓得知,也會感念先生的。”
常寧扯了扯嘴角,譏諷的想,隻有後人才能知道他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畢竟連他自己也不肯定這樣做是不是對的。
作為縣令的幕僚,他竟然在暗示縣裏的納稅大戶隱戶收人,簡直有違職業道德。
常寧有點兒想回鄉了,不知道柴縣令會不會容他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