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期雖然心中不安,但想到看不到一點期望的未來,也不願就此束手就擒。

兩位王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李煥了,他兩次救過李雄的命,有兵權,他正打算把自己的兩個兒子也放到朝中曆練。

但何壽和李驤與他有些矛盾,所以百般阻撓。

他已經請王瑰在大王麵前說項,來前,大王已經鬆動,他努力一把,回去兩個孩子就可以出仕,可現在趙含章橫插一手,成國不再,他們還怎麽入朝為官?

不僅他們,將來他剩下的那些兒子也很難再入仕途。

他養著一大家子人,每日消耗的錢糧數不勝數,聽說趙含章法度嚴明,就連她族中長輩行差踏錯也不忍讓,除了朝廷該罰的罰外,她還會額外訓斥。

對親族尚且如此,何況對外人呢?

李煥心中是很不願在趙含章手底下做事的。

於是,他決定跟李越拚一拚,拚成了,說不定還能帶著主公李雄更上一層樓,不成,大不了一死。

他都死了這麽多回,不差這一回。

心中如此想,但他的驕傲的感覺告訴他,他死不了。

李煥願意做中間人,再去請幾個要好的官員一起,都是跟著李雄的老夥計了。

大家一起從少年起兵到現在,還能活著幹到今天的,職位都不會太低。

他也知道他們手中都有怎樣的把柄,以及顧慮。

他們這些人在李雄治下可以過得不錯,到趙含章手裏,那就是案板上的肉。

沒有人想要當一塊死肉,要做,就做那條撞開刀的手,奪刀而為。

李煥信心滿滿的去了。

然後隻帶回了兩個人,剩下的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委婉的拒絕了他,他低聲和李越道:“他們雖婉拒,卻也暗示不會泄露此事,我們帶兵過去,他們隻當不知。”

有兩個人還負責營地保護的事務,負責地點就在趙含章大帳的不遠處,他們要是願意放水,他們會順利很多。

營地內暗流湧動。

趙含章似乎完全不知,飲宴完畢還留下範穎和荀藩在帳內處理一些事,等夜深了才放人離開。

李雄也沒睡著。

正如趙含章所言,他正當壯年,雖然他這人能力有限,又過於講義氣,但該有的警惕和眼光還是有的。

這次出行他為什麽帶上成國這麽多大臣和將軍,甚至連一些地主士紳都給帶來了?

一是為了讓他們做個見證;第二,就是防止他們留在成都聽說這件事後作亂;第三……一向剛烈義氣的李雄終於拿定主意,這次要借趙含章的手捋順巴蜀勢力。

既然是為巴蜀百姓,那就徹底閉上左邊的眼睛吧,隻睜開右眼看著百姓。

所以他放任營地中的暗流湧動,等夜色徹底黑透,外麵的風都開始安靜下來時,他才睜開另一隻眼睛,輕聲下令道:“讓我們的人悄悄前進,於外圍保護中帳。”

李驤應下,親自去。

可不到兩刻鍾,李驤的心腹跌跌撞撞的跑回來,臉色蒼白道:“大王,將軍被拿了,我們的人皆被朝廷禁軍牽製,動彈不得一點。”

又道:“主帳那邊好像也出事了。”

成王愕然,突然,外麵傳來“砰”的一大巨響,他的心跟著猛烈一跳,隻一下,便接連兩聲同樣的巨響響起,地動山搖,成王感覺腳底都晃了好幾下。

他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衝,一出帳,便見相距不遠處的中帳前不遠處火光衝天,又很快下落,可落下來的火依舊耀眼,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寂靜的山中突的出現萬丈光芒,一道道白色的光射出,照在隱身於帳篷陰影和林中的成國士兵身上。

透過這一道道白光,他們可以在黑夜中看到同伴臉上的驚懼……以及他們眼中的自己驚恐的表情,清晰無比……

有神鬼!

刀劍劈裏啪啦的落下,拚著一股熱血聽命於長官的士兵們鬥誌全消,哪裏還想著什麽軍命和前程,紛紛跪下求饒。

衝在最前麵的李越、李期和李煥等人也瞬間臉色蒼白,握著刀劍驚懼的被一片火光包圍。

剛才爆炸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炸開,地上有了三個坑,火光四射,帶來的親兵和隨從此時大半在地上哀嚎,身上都是被鐵片劃開的傷口。

這三枚炸彈是特質的,威力很一般,炸開的坑不夠大,但聲音響,冒出的火也高,是趙含章來前特意挑來震懾人心的。

來前她都打算好了,若是今夜用不上,她就會在離開成國前,將此作為禮炮使用。

現在還是正月裏呢,放炮竹有驅邪驅逐野獸之意,寓意新年開始順順利利。

這麽大的巨響,不比炮竹寓意更好嗎?

範穎手持寶劍,在一隊禁衛軍的護衛下撩開簾子出來。

握緊了刀,做好準備應對趙含章的李越看見她一愣,在察覺到她身後無人後臉色大變,“趙含章呢?”

範穎冷笑,“憑你也配提陛下名諱?亂臣賊子,跳梁小醜!”

她下令,“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殺勿論!”

“喝!”士兵響應,猛的爆發出強烈的戰意。

別說被圍在中間的李越等人,就是站在遠處圍觀的李雄等人都能感到撲麵而來的殺意。

對戰時講的就是一股氣,戰前是糧草,是謀,可戰場上刀對刀,劍對劍時,誰的戰意盛,誰就能多一分生機。

而今,戰敗已分。

李雄的臉色在火光中明滅不定,眼中有他說不出來的慶幸和恐懼,悲傷和憤怒,複雜得讓他的心五味雜陳。

李越等人被禁軍壓著跪倒在範穎麵前,範穎這才側身,朝著不遠處行禮,“陛下!”

趙含章從一片黑暗中走出來,曾越和荀藩跟在她左右。

李越在士兵的按壓下努力扭頭去看,那是荀藩的帳篷,他知道那是廢帝的舅舅,老而不死,極講究禮儀,手無縛雞之力,他警惕曾越,甚至派人盯住了範穎,唯獨沒有考慮他。

一個終會被用盡而亡的前朝國戚而已,他甚至可以在殺了趙含章以後把他養起來,打起廢帝的名義,重新讓天下陷入爭位的漩渦。

他沒想到,趙含章會在他的帳中,那是唯一一頂在黑夜中沒有亮起來的帳篷,沒有一道光落在它身上,讓所有人都忽略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