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情況雖不至於病入膏肓,卻也需要下重藥了,不然李雄也不會找上趙含章。

他有十三個兒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不成器。

不說年紀大的,就是年紀小的那幾個,他們自認是王子,成國是他們李家犧牲許多打下來的天下,七八歲便霸道不已,想要什麽就要得到什麽,要是不給,輕者撒潑打滾,重者胡亂鞭笞臣奴。

李雄國事繁忙,根本沒多少餘力教導孩子,他們身邊的人為了安撫討好王子便多縱容。

等李雄發現的時候,已經教不好他們。

最要命的是,他發現將孩子們身邊的侍從全都換過一遍後,新侍從為了少懲罰和少麻煩,也會很快屈從孩子們。

而且除了侍從,還有他們的母族,親戚,朝臣等,他總不能將他們關起來不讓他們接觸這些人。

正如李驤所言,禍亂之根已經深植,他沒有能力根除,李班已經是矮子裏拔出來的高個,但他很大可能也做不到安定朝綱。

李雄不得不為將來考慮,不僅是為李家,也為成國上上下下臣民,跟著他的那些老夥計……

李雄是個很重感情的人,還是想要和他們善始善終的。

趙含章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要和李雄認真的談一談。

他既誠心待她,她自也要回以誠意。

此時的蜀地還不是後世的天府上國,山多,民少,且民風彪悍,四川盆地因為都江堰水庫擁有了千裏沃野,但林密草盛,又山高路陡,鮮與外界交流。

現在蜀中很多百姓都還隻認後漢,別說她趙含章,就是魏晉兩朝都沒被百姓認可。

李雄既然看上了中原的資源和發展,想要蜀中和中原一樣發展,那他能拿出多少,能退讓多少,這就要好好的談一談了。

她自也希望國好,民好,士商勳貴皆好,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彼此間的利益既相和,亦有衝突之處,不可能每個人都能接受。

尤其是跟著李雄的將領勳貴與當地百姓的矛盾,如果不是已經尖銳到一定程度,李雄又怎會寧願削藩也要朝廷來管理蜀中?

不破不立,趙含章對蜀中隻有三個最基本條件。

削藩之後,一,朝廷的軍隊要入駐成國;

二,蜀中要和朝廷共用一套法律體係;

三,蜀中的官員任免需要經過朝廷同意。

隻有這三點達成共識,成國才能算是真正的削藩,不然,總有一天會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麵。

趙含章特意選了一個時間通過電台和李雄秘密聊了一下,誰也不知他們聊了什麽。

朝廷初八開印,但在初八之前,趙含章突然放出話要專心陪伴家人,於是初三到初七不宴客,不見朝臣。

知道李雄自請削藩一事的,除了李班,也就他身邊幾個心腹大臣了。

成蜀和中原一樣有過年的風俗,過了初二,他就帶上成國的文武百官的自己的兒子們出門,打算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巡視過去,與軍民同樂。

李雄的大營駐紮在巴山,他登上巴山遙望漢中方向,與跟著爬到山上來的眾臣歎道:“我很多年不曾到過漢中了,聽說現在漢中甚是繁華,驛道通暢,商旅繁多,百姓安居樂業。”

大臣們連忙恭維他道:“我們成國也不差,大王寬和,百姓安居樂業,我們的蜀錦和糧食每年都賺回來不少‘趙’字錢。”

成國有自己的貨幣係統,有自鑄幣,但很混亂,在蜀中,魏晉時期的錢幣,成國銅幣,還有“趙”字錢都可用。

也是因為貨幣係統混亂,民間小額的交易還是以物易物為主,對商貿的發展很不利。

成國大臣們也已經意料到這點,最近正想將全部的貨幣換成“趙”字錢,他們認為世子這次去洛陽朝賀新年的主要任務就是這個了。

中原這幾年發展很迅猛,成國的大臣們雖然偏安一隅,但大多有家人在外遊曆,或者去中原參加招賢考為官,對外麵的世界是有了解的。

他們也想享受到中原的便利和發展的好處,用“趙”字錢,統一貨幣就是他們跨出的第一步。

他們既想要獨立的政治係統,又想和華國其他州郡享受一樣的政策和經濟支持,他們以為他們的大王和他們是一樣的想法,怎麽也不會想到李雄想的是破而後立,直接來了個大換血。

巴山的羊腸小道盡頭突然出現一隊甲胄,大臣們掃過去一眼,猛的目光凝住,感覺不對,“他們是誰?這不是我成國的軍服!”

人更靠近了些,大將軍李雲大驚,上前一步,呼喊道:“快護駕!”

李雄叫住他們道:“這是陛下的親衛,不得無禮。”

李雄的親衛們便安靜下來,聽他號令。

曾越帶人走上前來,抱拳道:“成王,陛下行轅在山東側,還請移步覲見。”

李雄應下。

成國將臣皆驚,心驚膽顫的跟著往東而去,不明白皇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趙含章沒有在大營裏,而是親自等候在轉角處,看到李雄領著眾人過來,立即笑著迎上去。

李雄也看到了她,雖從未見過,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他連忙加快腳步上前,在快奔到趙含章麵前時單膝跪下行禮,膝蓋還未落地就被趙含章一把扶住,笑著將人扶起來,“仲俊快快請起,朕視你為兄長,也請兄長視為親妹。”

李雄堅持跪下,給趙含章磕了一個頭才起身,他一臉的感動,“本該臣下去洛陽拜見陛下的,卻因我等無能,這才勞累陛下奔波來此,臣實在羞愧。”

趙含章扶著他的手笑道:“蜀中的風光與別處不一樣,朕這是托了你的福才有幸看到如此壯闊大山,何況兄的為人,別說入蜀,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當得一見。”

李雄漲紅了臉,連稱“羞愧”。

趙含章一臉正色道:“天下掌權之人,願意在手握重權後眼見大義退一步者如鳳毛麟角,兄的品德如昭昭日月,有何羞愧?”

至於治理不好地方,那是能力問題。

人的能力有限,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便退後一步,不謀其權,其利,這就比這世上九成九的人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