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不知道血吸蟲要怎麽治療,曾經在圖書館讀過的書對這方麵都是一筆帶過,倒是有大量的防治措施。
她將她和傅庭涵記得的防治方法告訴願意去往廣州的丁太醫,讓他一邊做研究,一邊從預防入手。
血吸蟲病,若是預防得當,光預防一項就可以減少八成的病症。
這件事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讓廣州的百姓信任他們,一一依照他們的預防去做。
別說廣州這樣不受教化的蠻荒之地,就是中原這樣的禮儀之州,要想百姓按照朝廷規定完成一件事,沒有重罰也不可能。
而重罰……
她不可能因為一個家庭中有一人喝了生水就重罰一個家庭,那不是在預防疾病,是在逼民造反。
所以她選擇趙申。
果然,趙申不愧是趙申,接替戴淵之後迅速接管廣州軍,一邊訓練廣州軍,一邊讓丁太醫在當地招收一些學徒,和當地的土醫合作研究治療血吸蟲病。
華夏的學者一直認為,自然萬物趨於和諧,這不僅是萬物的意誌,也是天地的意誌。
所以,毒物的附近一定會出現解藥,血吸蟲自也有天敵存在自然之中,而且就在它附近,隻是他們現在還沒發現它。
不過沒關係,丁太醫表示,他可以一邊落實預防措施,一邊尋找,他相信終有一天他能找到治療血吸蟲病的方法。
到那時,不僅廣州,荊楚江南一帶,也不再受血吸蟲害之苦。
丁太醫信心滿滿,結果他還沒開始就被打擊得體無完膚,他辛苦帶著學徒們到處宣傳不能喝生水,不能在河裏溪裏洗澡,要留意家人的糞便,以便最快發現血吸蟲的存在然後進行防治等等……
努力了一年,願意聽他的人少之又少,倒是給官兵們配了不少防治瘴氣的藥,當地的市場是一點兒沒打開。
結果刺史出去溜達一圈,滿廣州的亂跑,去一座城停留兩天,去一座村寨停留一晚,等他離開,他們就陷入狂熱之中,也不用他們苦口婆心的勸說了,主動燒水,連出門都用竹筒帶上燒開放涼的水,而不是隨便找條河溪就蹲下去鞠水喝。
甚至他們還會主動來找他要防治的草藥方子。
丁太醫來了一年,並不是真的一點進展都沒有,他還做不到根治血吸蟲病,但若是在初期,剛染上的時候,他是有幾方殺蟲的方子的。
巧了,所需的草藥在廣州山間皆可尋到。
不過用藥要謹慎,得控製好量,不然殺蟲殺著殺著把自己殺了就不好了。
除此外,他們還會把糞便帶來給丁太醫分辨,隻要一確定有蟲卵,立即就在他們的水源邊上生火,祝禱,以及做法事反詛咒魔神。
丁太醫整個人都麻木了,看著他們的刺史帶頭穿上顏色鮮亮的官服,舞著劍踩著八卦步做法事。
使君,陛下知道你拿官服當法事服嗎?
丁太醫在心中呐喊:陛下——臣想回京!
和戴淵四處立威,收複土民不一樣,趙申靠著自己多年來追求神仙的本事拿下了他們。
不費一兵一卒。
血吸蟲的防治還沒什麽效果,趙申已經在廣州土民心中有了威望,被他拿來忽悠人的趙含章也被抬到了可以和魔神對抗的高度。
趙申趁機和司農寺要了一批良種,不是什麽洛陽南二號,那稻種還沒開始推廣。
他要的是已經培育出來好幾年,並在荊楚等多雨地區有過成功種植的稻種。
趙含章大手一揮替司農寺答應了。
趙含章對廣州優待,並不抽要他們的賦稅,也就是說,廣州本地的賦稅都會用於廣州本地財政支出。
趙申不是一般世家子弟,他生逢亂世,從十四歲便在外遊曆,是見過民生疾苦的。
他自己當過道士、遊俠,甚至是土匪和乞丐。
趙含章給的俸祿不少,他又有家族做後盾,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所以不會截留州郡的賦稅。
上官不貪,吏治便清明,州郡中的餘財就多,回饋於民的也就多。
趙申上任第三年的夏末,他的治理開始有回報,廣州的土民們在山野之中種出了最優稻種——嶺南一號。
這一號稻種出自荊楚一號,但在嶺南種植過後,它的生長狀態比在荊楚一帶還要好,不知是不是因為當地還混種自留稻種的原因,它到最後出現了質的飛躍。
不僅稻穗更長,稻粒更多,更飽滿,也更抗洪澇。
趙程又輕徭薄賦,和每一個部族的要的賦稅並不高。
他知道,偌大的廣州,想要派官員往下一地一地的治理不可能,還是得倚仗當地人。
趙含章也一再叮囑他,要尊重當地的風俗和酋長,治理地方多與他們交流。
因為念過太多次,趙申和父親寫信時還忍不住抱怨,“陛下麵對邊民就少了從前的霸道,多了兩分柔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南蠻才是一家人,而非中原人。”
趙銘就罵他,“將自己治理的百姓稱做南蠻,可見你至今未頓悟。陛下一視同仁,不論是哪個民族的人,她皆視為家人。她對邊民少霸道,而多柔情,是因為邊民自然條件就比中原差,卻又肩負保家衛國之責。”
趙銘轉身就請趙含章讓趙程在廣州多留幾年,不要因為他三年任期到了就調回。
在他看來,一個官員治理地方,最少得五年才能初見成效,三年也就剛摸清一個地方罷了。
趙申知道此事後又生氣又委屈,直接寫信和他爹吵架,“這都是你們對我的偏見,難道我不清廉,我治理的能力不高,我不愛民嗎?”
趙銘回道:“你從未平視你治地的百姓,作為父母官,你高高在上,從上而下憐憫的看著他們,難道你祖父是這樣教導我的嗎?我是這樣教導你的嗎?”
“你七叔祖亦愛你的先生,對他慷慨大方,但你對他一直不假辭色,為何?”趙銘道:“他對你先生便是高高在上的愛,當行至正路時,他的愛是正確的,可他要是行至歪路呢?”
“趙申,不要步你七叔祖的後塵,不論是為官,還是做人,都當向最好的學習,向上比較,而不是向下比較。”
趙申收到信,愣愣的發呆。
他的長史不知道他正在走神,正在回稟,“使君,交趾派了使臣過來,我們是不是要回絕?那群亂臣賊子,還有臉來找我們要良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