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一聽不高興了,“這麽好的東西怎能暫時擱置呢?”既要擱置,為何要拿出來給他看?既給他看了,怎能不送一個成品?
傅庭涵忙解釋道:“因為此時是真的用不上啊,我,我也沒想把它送你,是你不解電台的無線電波是怎麽發出來的,所以我才將電具現化給你看……”
郭璞知道傅庭涵的性格,跟他蠻纏沒用,於是曲線救之,“你知道燈油有多貴嗎?一入夜,京城中亮燈的全是富戶,平民所居的房屋一盞燈也不見,若你這鎢絲燈能產出來,不知方便多少人。”
傅庭涵從現代來的,他能不知道嗎?
最主要的是,他們沒電啊!
傅庭涵無奈的看著他,“我們現在沒有大量發電的條件,用到電的隻有電台,而現在用於電台的發電機有兩種,嗯,算上手搖的這台算三種,但其實不論怎麽區分,手搖和腳踏都當屬於人力,還有一種是水力發電機。”
“但水力的應用有條件,所以比不上腳踏的應用廣,可不管是哪一種,都是屬於小型發電機,製造的電量很有限。”也就現在天空特別幹淨,無線電波隨便飛,所以隻需很小的電量,這要是現代,各種波段到處都是,他們也未必供應得上電台用電。
郭璞:“那就造一個大的發電機,可以供得起所有用電的發電機。”
郭璞用眼睛瞪他,“你不要說你造不出來。”
傅庭涵道:“很用力的話也是可以造得出來的。”
郭璞整張臉都亮起來,然後傅庭涵道:“但我和含章算過,時機不合。”
郭璞的臉垮的一下落下來,“什麽時機不合?”
“這不是一台兩台發電機可以達到的,得有一個發電站,但裏麵的各種材料,技術達到可能需要十幾二十年,我需要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可我們現在對電的需求並不是最緊迫的,”傅庭涵道:“對於普通百姓而言,當下最主要的問題隻有兩個,吃和穿,所以農業和紡織業最為重要。”
郭璞:“農為國之本,何時不重要了?但這是趙含章的事,她忙去,我們工作之餘可以琢磨琢磨這電呀。”
“隻計劃修築觀星台一項就要耗費兩百八十萬錢和二十萬民役,你知道修建一個發電站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嗎?”傅庭涵道:“我和含章沒有算錢,隻是算了大概的人力消耗,至少需要五十萬人連續八年不斷的勞作。”
郭璞張大了嘴巴,然後默默閉嘴了。
傅庭涵這才放心,他還是挺害怕郭璞不管國力耗費,一定纏著要他繼續電力研究的,他鼓動郭璞,“雖然我們暫時不做電力研究,但我們可以做其他的。”
“我們目前的問題就是人力和畜力緊缺,糧食產量不高,紡織也消耗大量人力,所以要改進機器,培育糧種,”傅庭涵抓住他道:“我老早就想約你一起,你既對發電機感興趣,想來對其他機器也感興趣,我們一起吧。”
紡紗,織布,運輸的機器等都可以研究,節省人力,增加產能。
現在天下起碼有八成的百姓沒有新衣穿,一來是因為這幾年天災戰禍不斷;二來也是因為紡織的效率很低。
男耕女織是隻存在於理想狀態的家庭中,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家庭都達不到。
因為缺少勞力,女子也要跟著下地耕種的,而農閑隻是相對農忙來說沒那麽辛苦的忙碌時段而已。
除草、捉蟲、培土、漚肥,這些事看似瑣碎,卻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女子隻能在百忙中抽出一點時間來紡紗織布。
而她們織出來的布還要先繳納調,剩餘的才屬於他們。
一個三口之家,一年可能都湊不出一套新衣裳來,可以說皆是補丁累著補丁。
這就是產能的原因了。
所以趙含章命人去開辟牛場、馬場,為的是讓家家戶戶都能有一頭牛耕作;
她讓傅庭涵和工部琢磨出更簡便的紡織機,推廣後可以再節省人力……
這才是他們現在當下最緊要的事。
而電,對他們來說隻是調劑品,它存在的最大意義是讓電台運作起來,讓天下的信息朝夕可至洛陽,令趙含章可以掌控地方動態。
與其想著深度開發電,不如想一想怎麽弄出蒸汽類的機器,打好地基以後,等技術都進步了,電自然而然就來了。
郭璞認真的聽他說完,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不聽。”
他道:“你不弄,把圖紙給我,還有鎢絲打造的方子給我,我去找趙瑚,他有錢。”
傅庭涵:……
傅庭涵是個大方的人,當即把鎢絲的方子給他,至於發電機的圖紙是不必想了,“那是國家機密,不過你,你們,要是能給出錢,我可以替你們打造。”
他頓了頓後道:“我不多賺你們的,就在成本價上提百分之五的勞務費。”
這個要價的確不高,郭璞應下了,第二天就興衝衝的出宮去找趙瑚。
趙瑚院子裏擺滿了長桌和凳子,一張長桌一個賬房,他們正在啪啪啪的打算盤,手指翻飛,就好像在彈琴一樣。
郭璞看了一眼便挪開,問趙瑚,“他們在算什麽?”
趙瑚:“在算賬,這一次水患我把家裏的存糧都賣光了,各地剛把賬目送進京來,很多糧鋪都是新開的,這會兒也要關了,所以清一清賬。”
郭璞:“為何要關鋪子,你……沒錢了?”
“我會沒錢?”趙瑚道:“當年我派管事拉了不少錢糧跟在三娘屁股後麵,她收複一座城,我就拿錢和糧食跟她買鋪子,這鋪子買太多了,此時商品和人手都鋪不開,就暫時先關起來。”
說到這裏趙瑚抱怨道:“這次水患,她要開糧鋪,就借用了我好多商鋪,現在災情過了,她糧食賣完,人一撤,我的店麵可不得關起來了。”
不僅她,他自己也是的,很多商鋪都是臨時開的,就幹這一茬買賣。
趙瑚蹙眉道:“商鋪太多了也頭疼,等安定兩年,人多了,商鋪貴了我就賣一些出去,或者不賣,留著收租?”
一直是缺錢就去當算命先生的郭璞不能理解這種狀態。
趙瑚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打定主意,“過兩年,三娘要是還沒……我就賣掉一批,要是……我就留著收租。”
他隱去了關鍵詞,別人或許聽不懂,但郭璞能沒聽懂嗎?
趙瑚說完還偷眼去看郭璞,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
郭璞直接點破道:“你別看我了,天機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趙瑚不甘心道:“你當初一見我五哥就告訴他,為什麽就不願意告訴我?”
郭璞:“因為趙五太爺不會壞事,而你會。”
趙瑚:“……瞎說,我怎會壞她的事?我可比五哥支持她多了。”
“有句話叫好心辦壞事,這世上有一種惡比壞人故意為惡還要惡,那就是為你好。”郭璞道:“你這一生的劫皆從這句話上來。”
趙瑚張大了嘴巴,想到了他兒子,他沉默了一下,挪到郭璞身邊問他,“那你算一算,我們父子間的劫何時過去?”
郭璞道:“你放下,劫就過去了。”
他上下打量趙瑚,看了看他的眉眼和臉頰,微微搖頭道:“這世上的人都誤會趙程了,他們不該去勸趙程放下,而應該勸你放下。”
這些話都不是他愛聽的,趙瑚氣鼓鼓的坐到自己的搖椅上,問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家今天沒有美酒,我也沒請你,你來做什麽?”
郭璞立即湊上去道:“我有一門好生意給你。”
趙瑚:“開個算命的館子,你坐館?”
郭璞冷哼一聲道:“我坐館,誰敢來找我算命?”
趙瑚一想也是,現在郭璞被養在宮中,都知道他是半仙,真的一隻腳踏進神仙門的那種,可就是沒人敢私下找他說話。
趙瑚找他也多是憨吃憨玩。
“什麽生意?”
郭璞就拿出兩張紙來給他,“鎢絲,猶如日光一樣明亮,比油燈好使多了。”
那不還是燈嗎?
趙瑚隨手接過,粗粗掃了一眼,“這什麽亂七八糟的?”
“怎麽就亂七八糟了,這可是傅庭涵親筆寫的。”
一聽是傅庭涵的方子,趙瑚立即坐起來認真看,一遍看不懂就看第二遍,然後眉頭緊蹙的去看郭璞,“你覺得這東西我能做出來?”
“哪一步你不能做?”
“首先這鍛壓我就不能做,他用的水力鍛壓機,這天下的水力鍛壓機都在他傅庭涵的手裏,我上哪兒給你用?還有後麵的燒製,你瞧瞧這像話嗎,這溫度都能煉鋼了,我要是有這爐子,我做什麽不能賺錢,非得去造一盞燈?”
他問郭璞,“這真就是一盞燈?”
郭璞:“……就是一盞燈。”
趙瑚眉頭緊皺,“長什麽樣子,造型比我元宵那夜掛在府門口的兩盞宮燈還要好看嗎?”
郭璞:……要怎麽告訴他,鎢絲燈就是一個圈圈?就跟鐵絲繞了一個圈一樣,但會發光,且是明亮的光。雖然它好像真的不如宮燈造型好看,但它亮啊,而且不用燈油,要是圍著房子繞一圈,兩圈,甚至很多圈,豈不是整座房子都在發光?
這可是宮燈也達不到的效果呀。
而且,鎢絲發出來的光是白色的!
郭璞試圖說服趙瑚。
奈何趙瑚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拒絕了郭璞,但是對他口中的手搖發電機很感興趣,對電台也很感興趣。
“我早就想要這兩樣東西了,我若有這兩樣,給我各地的管事都配上,豈不是每個地方缺什麽我都能立即知道,然後從別的地方調貨過去……”趙瑚道:“買賣嘛,講的就是低買高賣,價格除了貨物本身的價值之外,就是看是否緊缺了。越缺,這價格就越高!”
他要是有這玩意,而別人沒有,豈不是可以在商界暢快的殺進殺出?
就好像趙含章一樣,趙瑚覺得她能打敗匈奴,收複江南,電台當立一大功。
趙瑚拉著郭璞道:“我和你做這個生意如何?”
郭璞:“我不會造發電機和電台,你別想了。”
“你不會,庭涵會啊,”趙瑚:“你與他關係好,和他談一談,這男人啊,手上還是得有點錢,不然做什麽事都不方便。”
“你看三娘,一年裏有三百六十天在缺錢,身為丈夫卻一點忙都幫不上,他要是願意,拿出方子來,或者他讓武器坊的人將東西造出來,我拿去賣,我們五五分賬,一套電台和發電機,我能分他五十萬,賣上十台他就有五百萬錢了,到時候三娘再叫窮,他帶她到錢庫裏一推開門,到時候堆到屋頂的錢山滑下,豈不美哉?”
郭璞:……
見趙瑚對鎢絲完全不感興趣,郭璞也懶得再待下去,冷著臉起身,高傲的道:“他有無興趣我不知道,但我對此毫無興趣!”
他現在隻對鎢絲燈有興趣!
郭璞轉身就走。
趙瑚惋惜不已,這門生意怎麽就掌握在傅庭涵手裏了,忒的難做了。
趙瑚窩在家裏盯著管事們算了兩天的賬,等賬目都算清,錢都入庫了,這才重新出門。
一出門他就覺得外麵的氣氛不太對,民間的百姓還是傻樂傻樂的,但一到酒樓裏,便能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氛。
大家雖然還在吃酒聊天,卻又不單是在吃酒聊天,總有人會時不時的湊近,低聲交談幾句。
趙瑚蹙眉看著,招來酒樓的掌櫃,“他們在說什麽?”
掌櫃往下看了一眼,小聲道:“他們在猜大將軍會不會殺了荀禦史。”
“荀組?他又怎麽招惹我們三娘了?”
掌櫃壓低聲音道:“荀太傅賑災被刺殺,荀禦史直接說是大將軍派人幹的,大將軍就讓荀禦史去接回荀太傅,還保證他能活著回來。”
趙瑚聽得腦袋都大了,“這什麽亂七八糟的,你聽誰說的?”
“外麵都是這麽說的,大家都在猜呢,大將軍會不會趁機把荀家兄弟倆都殺了,他們要是都死了,那小皇帝就真成湯圓了,還不由著大將軍搓圓捏扁?”
趙瑚不高興道:“他早就由著大將軍搓圓捏扁了,用得著費這麽多事嗎?那現在荀組他們到哪兒了?”
“有人算了路程,至少還得三天才能回來呢,荀太傅受傷,肯定得慢慢走,何況,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活著回來,誰知道路上會出什麽事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