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趙申恐嚇他們:“還不快說,元將軍若有危險,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還是不開口,趙申臉色陰沉道:“大將軍有命,我要馬上見到元將軍。”

幾個士兵對視一眼,這才道:“元將軍去了郡守府,趙侍郎,不如再稍等一會兒,我估摸再有半個時辰將軍應該就回了。”

趙申轉身就帶人走,“等不及了。”

幾個士兵見他就要去郡守府,生怕他壞事,連忙撲上去扯住他的馬,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哀求道:“趙侍郎,您就再等一等吧。”

趙申就確定了,“其他士兵是不是都去郡守府了?去就去,他拿人還怕我湊熱鬧嗎?我也帶來不少人手,正好可以幫他一把。”

見他臉色更苦,趙申就強調道:“放心,我不搶功。”

這是搶功的問題嗎?

這是成功與否的問題。

這幾日他們查出來的東西全都指向鄭治,鄭治要是能咬下庾鴻還好,要是拿不出證據來咬住他,庾鴻最多落個失職和縱容家親的罪名,按照大晉律,應當降職。

大將軍再討厭他,也就革職,總不能因為這點罪名就把人砍了。

本來將軍也沒想弄死庾鴻,隻想抓住他的把柄好為大將軍所用。

畢竟他也算舊臣一係,要是有他帶頭投誠,說不得能多弄幾個舊臣過來。

結果庾鴻竟然膽大妄為謀算將軍性命,都到這份上了,將軍豈能不弄死他?

也不知道庾鴻動手了沒,要是沒動手,趙侍郎此時趕去,豈不是要壞將軍的事?

士兵抓緊了馬脖子上的繩子不放,哀求的看著馬上的趙申。

趙申對自己的卦象深信不疑,對阻攔自己的士兵氣惱不已,揮鞭子就抽了他們兩下,“趕緊放開,我去助他一臂之力,說了不搶功,你們這些人眼裏就隻有功勞嗎?”

“不是功勞的問題,”一個士兵忍不住道:“我們將軍不是去拿人的,是,是,哎呀,我也說不明白,那個叫啥?”

一旁的士兵也著急,憋了半天才想起來將軍提過,“叫餌,我們將軍去當餌了。”

趙申眼睛微眯,“釣魚?”

趙申瞬間明白了,臉色微變,厲聲斥責他們讓開,“元立自大也就算了,你們怎麽也由著他胡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懂嗎?”

士兵們老實的搖頭,“不懂,侍郎您說什麽我們真的聽不懂啊。”

“聽不懂也給我讓開,我給你們將軍算了一卦,他有大難!”

士兵們一聽,立即鬆開了手。

準備了一肚子話要說的趙申:……

早知道這話這麽管用,他早就說了。

趙申揚鞭,帶著他的人就朝郡守府飛奔而去。

此時,鄭治剛給他們添上酒,元立垂眸看了一眼酒杯裏的清酒,掃了一眼酒壺後微微一笑,麵對敬酒的庾鴻和鄭治,他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荀藩也跟著喝了。

酒過三巡,荀藩談興濃了一些,他似乎有些後悔,見元立麵色還好,便拉著庾鴻道:“大將軍是個寬和之人,對知錯能改的官員素來大度,元將軍就在此,有事不如敞開來說,我想,你隻要誠心認錯,元將軍也願意為你美言一二。”

畢竟是自己的好朋友,氣惱過後,荀藩還是希望他能善終,所以不如自首。

現在糧價已經降下來,曾經犯的錯小懲大誡便是。

荀藩捏了捏庾鴻的手腕,示意他說話。

庾鴻卻不領他的情,借著夾菜的動作掙脫開他的手,笑道:“泰堅,你喝多了。”

“哪裏多了,我看是還不夠多,這才半醉不醉,盡說胡話,”鄭治起身拎起酒壺重新給他們滿上,道:“再喝一些才好,醉了反倒不會說胡話了。”

每次他一倒酒,元立都會留意他的手,見他這次拿起酒壺時在壺口一按,嘴角便不由上揚,終於等來了,下個毒還這麽磨嘰,要是他,第一杯酒就是了。

鄭治給他們倒滿酒,拿起酒杯道:“來,太傅,元將軍,我敬你們一杯,這段時間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元立拿著酒杯不喝,掀起眼皮看向荀藩。

荀藩見庾鴻如此,不由歎息,頓時沒了酒興,也坐著沒動。

鄭治臉上有些尷尬,緊張的看向庾鴻。

庾鴻垂眸想了一下後笑著端起酒杯,和荀藩道:“我聽你的,喝完這杯酒我便說。”

荀藩心中一喜,以為自己終於勸動了好友,連忙端起酒杯道:“好,來,元將軍請。”

說罷就要一飲而盡。

元立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胳膊被猛的拉住,酒水就撲在了下巴和脖子上,荀藩一愣,看向元立。

元立端著酒杯似笑非笑的看著庾鴻,“這杯酒我可以喝,不過,我要和庾郡守換酒。”

荀藩怔住,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默默地放下,轉頭看向庾鴻。

庾鴻心髒一緊,不斷的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但還是忍不住麵皮抽筋,恐懼讓他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元將軍這是什麽意思?我們喝的酒是一壺倒出來的,之前都共飲這麽多杯了……”

“是啊,但我與庾郡守親近,此刻就想和郡守換杯,既然都是一壺倒出來的酒,庾郡守為何不敢?”元立將酒杯遞到庾鴻麵前。

看到穩穩立在麵前的酒杯,庾鴻臉上神色變換,他知道,元立一定懷疑了,雖不知是哪裏露了馬腳,但一定就是露馬腳了。

在元立的逼視下,庾鴻接過酒杯,起身衝他敬道:“既然元將軍不信,那這杯酒便由下官代飲吧。”

說罷收回手臂,在酒杯快要碰到嘴唇時猛的摔下,他整個人往後連退兩步,在酒杯砸地時大喊,“拿下他們!”

元立猛地起身掀翻酒桌,身子一躍如猛虎般撲向庾鴻。

庾鴻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臉色大變的同時回身抽出掛在牆上的寶劍猛地就朝他刺去,與此同時,屋裏伺候的下人,以及左右兩邊的堂屋猛地衝出二十多人,皆手握刀劍,衝向元立等人。

石泗等親衛自不能上桌,卻也在屋裏伺候著,還有兩個在門口,在杯子落地時便抽出刀來,一人去拿鄭治,倆人去護住荀藩,還有倆人則守在門口,給他們打開生的通道。

元立偏頭躲過一劍,手順著劍勢往前捏住他的手腕一扭,庾鴻的劍就落在了他的手上,然後他一腳就把庾鴻踢飛,同時回身劍一揮便將衝上來要砍他後背的倆人劈了。

他沒有管被他一腳踢得摔在牆壁上的庾鴻,而是殺進人群,手中的劍一刺一帶,再一抽便是兩條人命。

他快速與石泗匯合,四人結陣,將荀藩護在了中間。

庾鴻從地上爬起來,捂住胸口貼著牆就要溜走,但要出去,勢必要繞過元立,他想悄無聲息的出去,結果才走了兩步,一把劍便橫在了脖子上。

庾鴻戰戰兢兢的扭頭,元立劍一按,滿臉陰狠,“讓他們給我退下。”

庾鴻連忙喊道:“退下,退下,都退下!”

鄭治被及時救下,屁滾尿流的躲在人群之後,聞言大聲叫道:“不能停下,給我殺了他們,亂刀砍死!”

庾鴻臉色大變,尖聲叫道:“鄭治!”

“姐夫——”鄭治比他還大聲,“放走他們,我們全家都要遭殃,你就當是為了外甥和外甥女!”

說罷大聲喊道:“快殺了他們,快殺了他們。”

元立聞言一笑,和庾鴻道:“庾郡守,看來你這妻弟不是很愛惜你的性命啊,與你倒甚是像一家人。”

說罷劍輕輕一劃便刺破了他的脖子,庾鴻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隻聽元立陰森森的道:“讓你的人下去!”

庾鴻幾乎說不出話來,眼睛看向一個人,衝他揮揮手。

鄭全領命,叫住他們的人,“退出去!”

鄭治幾乎破音,“不許退!鄭全,你這狗奴才,別忘了,你的姓是我阿姐賜的!”

鄭全道:“舅老爺,我是庾家的家生奴才,幸得夫人賜姓,但我的主子還是庾家。”

鄭全不僅帶著庾鴻的人手撤出去,還逼著鄭治的人也退出去。

元立這才押著庾鴻出門,門外全是血,他的兩個親衛正與門外的人對峙,見裏麵的人退出來便讓到一旁。

鄭治被人簇擁在中間退出去,到了院子裏,兩下一相逢,他們人手更多了。

庾鴻一摔杯,不僅左右堂屋衝出來人,院子兩側的房屋裏也衝出來二三十人,本來是要衝進屋裏的,結果被守在門前的兩個親衛攔住了。

庾鴻一邊往外挪,一邊勸說元立,“元將軍,你也看到了,我們有這麽多人,而你們隻有六人而已,這裏距離大門還遠著呢,你們定逃不出去,大家不如坐下來好好商量。”

元立:“商量怎麽給我和荀太傅下毒?”

庾鴻:“不,那都是誤會,我願俯首,元將軍可以拿我回去立功。”

“將軍在朝中的名聲並不好,殺了我,便是您能拿出更詳細的證據,朝中大臣也會懷疑你,何況,您手上還沒有關於我的實證,”庾鴻道:“活捉我卻不一樣,我自己便是罪證。”

元立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提著他的後衣領道:“庾郡守說的不錯,還真勸動我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在屋裏他一腳就能把人踢死,還能留著他?

元立依舊將劍橫在他的脖子上,道:“我允了,留你一命,讓他們將刀劍都放下吧。”

“元將軍先放下,他們自然會放下。”

“嗯?”元立劍一壓,庾鴻本來都止住血的脖子又開始往外滲血了。

庾鴻一嚇,連忙道:“快放下刀劍!”

鄭全就率先丟下了。

這府裏的人都知道,鄭全最得庾鴻信任,於是庾家的下人家丁都跟著放下刀劍。

鄭治被自己人護在中間,忍不住跳腳,“姐夫,你糊塗呀!”

“刺殺天使可是誅族的大罪,姐夫,小外甥才十二歲,你忍心要帶他們走嗎?”鄭治著急道:“殺了他們,我來料理後事,一定處理得幹幹淨淨,不露分毫,外甥和外甥女他們還能有個救災殉職的父親,”

庾鴻氣死了,合著死的不是你是吧?

他心裏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元立也沒攔著鄭治,他也想知道庾鴻會不會為了他的孩子們赴死,結果庾鴻隻遲疑了一下就閉眼道:“那是他們的命!”

而且,誰說他就一定會死的?

先想辦法活下去,等見到趙含章,自有另一番話說。

元立見狀,心中有些失望,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荀藩,猶豫片刻,還是將心底的陰暗給壓了下去,算了,此刻時機不對,早知道就不抓庾鴻了,應該抓鄭治做人質的。

可誰知鄭治這麽沒用,不是說他手下人多,把日常看守糧庫的四五十人都帶來了嗎?

他還以為那都是他的人手呢。

元立一抬下巴,吩咐道:“拿下鄭治,一起押送回京。”

說罷,拎著庾鴻就要退到一旁,恰在此時,趙申猶如天神降臨,帶著他的親兵衝了進來,看到一院子的人和武器,立刻大喝,“你們做什麽?”

想要阻攔趙申卻攔不住的外圍家丁也驚呆了,驚叫一聲,“郎主!”

就這一瞬間,元立想了許多,他手中的劍不動聲色的往下偏了些許,一直精神緊繃,想要脫困的庾鴻立刻就抓住了機會,手肘往後一擊,脖子一縮,身子一扭就跌跌撞撞的朝鄭全撲去……

鄭全驚呆了,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他,庾鴻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拿起刀,殺了他們——”

家丁們呼啦啦便撿起刀來,場麵一片混亂。

還沒被抓住的鄭治興奮起來,跳腳呼喊道:“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趙申:……

他意識到自己的突然到訪反倒壞了元立的事,不由去看元立,就見他已經被衝過來的人與石泗等人分開。

石泗等親衛殺起敵人來是不怎麽在乎元立的,他功夫比他們高,殺敵比他們更不要命,更狠,現在又增添了趙申這些人手,哪裏還用得著他們結軍陣?

他們下意識的想要保護文弱的荀藩,才往荀藩那裏靠近,一個人影被踢飛,落在他們麵前正好擋了一下,就這一下,荀藩就陷入了敵群之中,好巧不巧,就在鄭治麵前。

鄭治恨死荀藩了,要不是他請元立來,他們何至於落到今日的地步?

都不必手下動手,他舉刀就朝荀藩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