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道:“朕身邊有豫章王伴讀便可,琅琊王一家舟車勞頓,又將要過年,不如先休息。”

趙含章就知道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後頷首,“也好,琅琊王一家久不回洛陽,先熟悉熟悉吧。”

她此時心中已經另有決定,不過這事不急著解決,她先擺宴席為琅琊王、王導和周玘接風。

一直到傍晚,六人才得以出宮,趙信親自為琅琊王引路,送他們一家四口回琅琊王府。

至於王導和周玘,他們也都有安排。

趙含章很大方,因為王導參與說服琅琊王,周玘也投效得快,所以也給倆人送了宅子,並且讓人簡單布置了一下。

自有禮部的官員送他們去宅邸休息。

賞賜的宅子不大,但也不小,趙含章隻是讓人收拾出一個院子,往裏添置了一些生活的必需品而已。

禮部官員留下房契和鑰匙等就離開。

但不管是王導還是周玘,一直高懸的心都安定了下來。

趙含章要是把宅子給他們布置得富麗堂皇,他們還害怕呢。

就是這樣,方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以及想要表達的來日方長。

倆人都安心住了下來,第二天又被請入宮中,這一次,趙含章直接授予他們中書省行走的官職,這是趙含章自創的。

她本來想直接自創一個叫“顧問”的官職,可以將一些博學之人請到身邊來請教學問和國策,沒什麽實權,但汲淵等大臣認為會影響到她,以及未來君主的決策,不是什麽好設定。

故以國庫空虛,不能再增添部門為由拒絕了。

趙含章的確想增添翰林院,到時候顧問就從翰林院裏的翰林裏挑選,但汲淵他們的理由也沒錯,於是,她便暫時按下心思,將顧問改為中書省行走。

如此一來,中書省行走的俸祿等都走中書省的賬,暫時不必再另設一個部門。

汲淵等人這才答應。

趙含章將倆人留在身邊,就江南的局勢,和將來江南的治理談了一上午,中午吃過飯才放人離開。

她和兩人道:“我知道,這次有很多士子跟著隊伍到洛陽來,還請王行走和周行走代為轉達,後日休沐,我讓人在大將軍府裏設宴,請諸位前來共商江南大事。”

周玘微微驚訝,和王導對視一眼後應下。

王導和周玘一出宮便去京城各處客棧裏找人,找到跟他們一塊兒來的家主和士子便轉達了趙含章的話。

陸元皺眉:“沒有帖子嗎?請誰不請誰,總有個說法吧?”

王導道:“都沒有,凡是遺民回遷的士人,或是江南的士族子弟,有心與她共商江南大事的都可以去。”

周玘憂慮道:“我隻憂慮,若當中混雜有刺客,恐怕會給江南招來大禍。”

眾世家子們聽了悚然一驚,打了個寒顫道:“不行,此事絕對不能出錯,既然她不設限,那我們就先自己篩選一遍,隻有我們帶進去的人才能進去。”

周玘看了王導一眼後道:“江南士族還好說,有我、陸家、江家在此,可以保證不會出錯,但從江南回歸的北方遺民……”

王導立即道:“我來篩選,保證每一個進入大將軍府的人都不會和王敦有勾連。”

周玘決定相信王導,於是兩幫人分開,立即將此消息傳出,讓有意去參加宴會的分開來找他們報名,到時候集合後一起去往大將軍府。

誰不想去見趙含章呢?

隻要能入趙含章的眼,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啊。

於是,凡是能跟“士”搭上一點關係的,都找了過來。

陸元很是看不起一些小士族,覺得他們去了也是丟人,於是,便是見過他們,也將他們的名字劃去,並不管他們到底有沒有刺客的嫌疑。

對小士族尚且如此,更不要說一些連士族都不是,隻是讀過書的庶族子弟了。

第二天,陸元的作為不知被誰傳出去了,一起傳出去的還有周玘轉達的趙含章的話,於是,混居在各客棧中的有誌者不高興了。

他們家在江南,為何要千裏迢迢,和江北那些遺民一起吃盡苦頭到洛陽來?

為的不就是求一份前程嗎?

再沒有比麵見趙含章更能讓他們實現自己的抱負,施展自己的才華的途徑了,趙含章又沒有規定去的人的身份,憑什麽他們不能去?

於是他們私下聯絡起來,打算明日他們自己去,不用周、陸、江三家帶領。

別說識字的了,不識字的都準備去參加呢,有的人還帶上了自己的武器,打算在宴會上為趙含章獻藝,若能得封一二武職也好呀。

相比江南士族這邊的亂糟糟,江北遺民那邊就要和睦得多。

王導是來者不拒,不管來報名的人從前家世如何,現今家世如何,或者就沒有家世,隻是庶族,隻要有能拿得出來的本事,又問幾個關於江南和王敦的問題之後便記下他們的名字,與他們約好明日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王導從白天忙到黑夜,記了厚厚的一遝紙,又回顧了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才放下筆,歎息一聲去沐浴更衣。

躺在浴桶之中,王導微閉著眼睛,就快要睡過去猛然驚醒,“糟了,昨日和今日都忘記去見大王了,大將軍宴請的事也未曾上報。”

王導懊惱不已,連忙從浴桶裏出來,一邊套衣服一邊和隨從道:“快備車,我們去琅琊王府。”

隨從一臉為難,“郎主,外麵已宵禁,無故穿越街道是違法的,外麵巡邏的禁衛軍凶得很,根本不念情麵。”

王導敏銳的問道:“你們犯過宵禁?”

隨從連忙跪下道:“昨夜郎主想吃鮮魚羹,府中沒有準備鮮魚,我等便想去酒肆飯館裏買一些,誰知道還未出巷子就被拿下了。”

王導:“……禁衛軍是怎麽處理的?”

隨從道:“念我們是初犯,又是剛來洛陽,不懂規矩,所以罰了一吊錢,又打了三板子放過。”

他小聲道:“我等受罰時方知,就是長公主府和趙宅的人無令牌和恰當的理由,犯宵禁也是要罰的,且聽外麵的人言說,還會罰得尤其重一些。”

王導坐在榻上問:“怎樣算恰當的理由?”

隨從:“火情、急症、病喪等才能算恰當的理由,不然就隻能拿大將軍親自簽發的令牌了,但小的打聽過,至今沒人拿過大將軍的令牌通過宵禁。”

王導:廢話,好東西自要用在刀刃上,能拿到令牌的人,誰會用來過宵禁?

王導揉了揉額頭,有些焦躁,這裏不是建康,到底受束縛,他連續兩天不上門,這麽重要的事又沒有告知琅琊王,不知他又要怎樣多想和疑慮了。

王導氣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太忘事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都能忘記。

隨從躬身在一旁聽吩咐,見王導不再提套車的事,便知道他也不敢闖宵禁,悄悄鬆了一口氣,繼續靜靜地低頭站著。

王導到底沒去見琅琊王,隻是也急得一晚上沒睡著,第二天天一亮就緊急出門往琅琊王府去。

他到琅琊王府的時候琅琊王還沒起呢。

琅琊王直接就套著裏衣在臥室裏見他。

王導一臉的抱歉,和琅琊王道:“年紀漸長,人也越發糊塗了,昨日從宮中出來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辦砸了大將軍交托的第一件事,忙忙碌碌,竟到今早才有空餘時間來拜見大王。”

琅琊王的確不太高興,但他沒表現出來,他對王導笑了笑,“公事要緊,我這裏又沒有什麽大事。”

他道:“從踏進洛陽的那一步開始,你我便隻是同僚和至交好友,其餘的,皆已如過往雲煙。”

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君臣那一層關係了。

王導歎息一聲,低頭應下。

倆人說了一會兒話,王導請問琅琊王是否要去參加趙含章的宴席?

琅琊王想了想後搖頭拒絕了,他已經投效趙含章,相當於把整個洛陽都拱手讓給她,她此時要見江南的人,和他們商量江南的治理,他出麵豈不是有與她奪權的意思在?

一路北上,琅琊王心中的不甘已經消散大半,此時基本放下了。

王導也覺得琅琊王不出現更好一些,於是起身告辭。

他前腳一走,後腳便有人來送帖子,趙含章請琅琊王午時赴宴。

琅琊王忐忑的接過帖子,一時不明白趙含章是為了獲取好名聲才讓他參加,還是想借此做些什麽。

司馬紹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既來了洛陽,這樣的事就是免不了的,阿父去吧。”

琅琊王就決定把司馬紹兄弟都帶上。

王導已不可依靠,他的兩個兒子都聰明,那便將他們都帶上,宴會上好歹有個出主意的人。

琅琊王想了想,決定把刁協也帶上。

不錯,刁協也跟著一塊兒來洛陽了,劉隗則被留在江南輔佐祖逖。

不過刁協一直堅定的跟隨琅琊王,所以在趙含章這裏沒什麽功勞,趙含章沒召見他,自也不會有賞賜,他就住在琅琊王府的側院裏。

一聽琅琊王要帶上刁協,司馬紹不由提醒道:“阿父,趙大將軍是清正之人,怕不會喜歡刁協。”

琅琊王:“我看刁協正直大方,也是清正之人。”

司馬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