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戰事跌宕起伏,讓隔著半個中國的趙申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飛去江南摻和一腳。
但趙含章沒讓他去。
提了兩次,趙含章都沒答應,趙申便按捺下心情,事不過三,他得把第三次機會留到趙含章認為適宜時再提。
他需要軍功坐穩兵部侍郎這個位置,他和趙含章彼此心中有數。
按下立功的心,趙申激動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他抓住了關鍵,問趙含章:“我聽說過王敦,聽聞他闊朗果決,你怎麽確定他會在荊州停戰時停戰,而不是果決的拿下荊州?”
說真的,揚州兵力在荊州之上,王敦也很能幹,如果隻是兩州內鬥,不會是現在這樣王敦敗退的情況;
趙含章屯兵弋陽郡,做荊州的靠山,而王敦的靠山琅琊王正在使勁的拉他的後腿,不僅不會給他支持,還想趁機奪走他的兵權,所以他不得不分擔兵力,一方麵防備趙含章從北攻擊他,一方麵還要防備琅琊王調江南和廣州的兵力攻打他。
這麽一想,王敦還真是慘,腹背受敵呢。
難怪他心生反意,想要徹底取代琅琊王成為江南之王,攘外必先安內,若江南江北終有一戰,江南想要有勝算,就必須得先統一內部,這一次他們抽調兵力大修黃河的確是一個機會。
趙含章道:“果決又不是蠢笨,沒探出我的真實實力來,他不敢輕易出手,不過事無絕對,我也怕他衝動行事,所以我又讓豫州增添了兩萬兵力在弋陽郡,隨時可支援江夏郡。”
江夏郡屬荊州,王敦西攻的必經之地。
趙含章歎氣道:“其實這一戰要打也可以打,王敦給我們送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不管是在他先出手時打,還是我們現在直接就打,我們理由都是正當的。”
搶掠稅糧,他們都知道是王敦的試探,但他們完全可以對天下宣布這是琅琊王授意王敦幹的,到時候他們揮軍南下,說得過去。
隻不過渡江打這一戰傷亡會很大,加上如今大軍糧草還未準備好,為了讓士兵們活下去,她隻能命他們就地強征軍糧,到那時,朝廷怕是會失去江南的民心。
江南,自吳國之戰後就沒怎麽打過大戰了,平時最多是一些州郡間爭奪勢力和地盤的衝突,傷亡皆不大。
和江北動輒滅族、屠城的大戰役不同,江南的門閥豪族及百姓整體是安定的,如果她的到來帶去的是戰爭和家破人亡,別管她有多好的名聲,鼓吹多為民而戰,他們也會怨恨她,責備她。
江南乃吳國舊民,本來就跟中原有隔閡,如此過後,更難撫平他們心中的傷害,以後再想他們歸心就更難了。
而若不歸心,江南遲早還會生亂。
所以為了長久計,她願意再等一等,願意花費更多的心力去謀劃這片土地。
趙含章提醒趙申,以後他真的領兵南下了,也當記住這一點。
“算一算時間,劉琨應該收到信了吧?”王玄進展的很順利,元立也說,江南的門閥豪族中有不少人心生歸意,想要回鄉,就連江南本地的門閥也有意拉攏盧禦史等天使,以渡江來參加招賢考。
北地的門閥世家其實對招賢考還是有偏見,每年參加招賢考的世家子弟並不多,寒門學子,以及地位低小的士族占了大部分名額。
就是因為招賢考不分尊卑,凡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參加,這於高門來說,和一群家世遠比不上自己的人一起考試、爭奪官職是很丟臉的事。
但於江南的門閥來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吳地因為三國時的敵對關係,被晉統一之後,他們少能進入朝堂,參與政治話題。
是他們不想嗎?
不,是因為他們進入朝堂的通道被北地的門閥豪族掐住,晉升的渠道也被他們占領。
他們為什麽會支持琅琊王?
不就是因為王導和琅琊王在政治上給了他們承諾,他們這才慢慢接受琅琊王在江南上的統治。
而今,趙含章通過另一種方式給他們參政的機會。
如今琅琊王頹勢已顯,擅長識時務的門閥豪族們自然就偏向了趙含章。
她希望劉琨也能如此識時務,趙申雖然敬佩劉琨的忠義,但也正因為他的忠義,他表示懷疑,“劉琨會答應嗎?”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道:“為何不同意?這是為陛下統一天下,是可以名垂千古的功績,劉琨有何理由拒絕呢?”
趙申張了張嘴巴,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來,許久他才找到一個理由,“劉琨和王敦是好友。”
“他和王澄也是好友,和祖逖更是好友,”趙含章揮手道:“國家麵前休提小義,我認為劉琨會答應的,不信我們賭一賭。”
趙申一聽,立即感興趣,問道:“賭什麽?”
“我要是贏了,你就趕緊把自己的房子修一修搬過去,別住在七叔祖府上了。”
趙申一聽便忍不住樂,“是不是七叔祖又來煩你了?”
得到肯定答案後他就更高興了,開心得手舞足蹈,“那看來七叔祖現在很煩我呀。”
那真是太好了,對待敵人,隻要對方不開心,那自己就是開心的了。
趙含章實在不想再給他們斷官司了,打算從根上解決,“我要是贏了,你得在年前搬出七叔祖府。”
“離過年沒多少時間了,修繕房屋至少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何況你現在還沒收到劉琨的回信呢,時間不夠。”趙申摸出龜甲卜了卜,結果對來說不是很好,但他依舊賭了,“我若輸了,會在元宵前搬出去。”
趙含章也懂周易,一眼就看到了是下卦,不由問道:“你問的什麽?”
“問我會不會輸。”
趙含章:“……下卦也賭?”
趙申抬頭衝她咧嘴一樂,“賭!”
七叔祖說的不錯,趙申的賭性果然大,難怪能把七叔祖氣成那樣,父子倆個都是一脈相承。
賭約定下,趙申把話題扯回來,“你確定王敦會先對付琅琊王,再來對付你?”
“元立探得,王敦曾兩次悄悄向琅琊王建議北攻,琅琊王都拒絕了,王導也表示反對,我見過王敦,他是個外表看上去廣闊又開朗,卻心思深沉,擅於忍耐的人,”趙含章道:“但那是之前。”
“當時他帶青州大軍去投奔琅琊王時,行至半途,因覺得其妻襄城公主和公主婢女們累贅,他就把襄城公主丟了,將公主攜帶的婢女都送給了隨行的士兵們。”
趙申張大了嘴巴,他不知此事。
趙含章衝他笑了笑,他當然不知道,因為事情發生在去年,也就一年半的時間罷了,因為他抹去了不少痕跡,所以沒多少人知道,但她想,王導是一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