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之務就是清理淤堵,然後才能談其他的治理之道,不過……
看了看認真的趙含章,傅暢道:“其實王景此法極好,我們可以在此段再加建一道堤壩,也做雙重堤壩,便可解決掉大部分泥沙。”
他道:“自王景之後,至今二百多年,黃河都不再有大的水患。”
趙含章蹙眉,“這樣的堤壩耗費太大,且沒有收益。”
“收益?”傅暢皺眉道:“能攔住泥沙,使黃河沒有水患,這不就是收益了嗎?”
“但收益與付出不對等,”趙含章扭頭看向傅庭涵:“你認為呢?”
傅庭涵知道她在想什麽,道:“你想造個可以蓄水,分沙,還能使用水利的堤壩?”
趙含章:“不錯,在這裏,黃河中遊的最後一段峽穀,這裏水流落差大,能用的水利也多。”
傅庭涵垂眸道:“太難了,非一日之功。”
趙含章道:“我們慢慢來。”
“那當務之急呢?”傅庭涵道:“隻有清淤和疏通這一條路?”
“黃河的問題,說到底還是泥沙入河的問題,”上過初中和高中地理的,誰不知道根本性問題是這個?
而趙含章在圖書館時也看過這一類的書籍,她點了點圖紙道:“從根本上治理,就得從黃河沿岸入手。”
“我們現在開始很便利,因為連年的戰事和天災,黃河兩邊靠近河岸的村莊大多空了,可以從現在開始規劃。”趙含章道:“算出最安全,又最適合出工的距離,約束村莊和耕作土地靠近黃河兩岸。發役植樹,除此外,朝廷還會額外出一筆錢做專項的資金,在黃河兩岸栽種能夠固土防水的草和樹。”
傅暢皺眉,正想怎樣委婉的提醒她,就聽到他大哥慢悠悠的道:“三娘,你不是說國庫空虛?怎還會有錢去栽樹?且不說這樹和草是否可以鞏固水土,防止泥沙進入河道,就是可以,你如何能保證錢能用到實處?”
趙含章:“駙馬,我有禦史,有郡守,有縣令,還有兩個信箱立著,河岸兩邊有沒有種草種樹難道可以瞞過這麽多人嗎?且,我也有眼睛,我會巡視。”
“至於錢,”她眨了眨眼笑道:“專項的錢不是非得從國庫出的,也可以是沒進國庫的錢。”
眾人一呆,不解,“沒進國庫的錢?”
“是啊,他們應該納的賦,捐,或者一些當服的勞役,都可以用栽種樹和草地來換。”
趙含章決定回去就找汲淵幾人商量具體的做法,比如,每戶植活多少棵樹,多大的草坪可以抵扣多少賦和捐。
除此外,均田製已經順利施行,經過這一年的過渡,百姓應該都在田地上安定下來,那新的賦稅法也該頒布了,從明年開始換掉原來大晉的課田稅製,變成租庸調製。
各地駐軍中的老兵和殘兵,也該陸續放歸了。
趙含章一瞬間想了許多,但很快就從思緒中脫離出來,繼續商討治水,“草木可以固土防水,這是真的,不信問庭涵。”
傅庭涵點頭,“的確要多植草木。”
“但黃河兩岸的泥沙鬆軟又貧瘠,植樹未必能存活。”傅暢先前是河陰縣令,對此了解得很,黃河兩岸的泥土很鬆,隻要下雨便很快匯聚成溪流,直接卷著泥沙衝入黃河。
黃河這麽多的泥沙就是這麽來的,這樣的泥土很難植活草木,可能他們種下去,過不多久一場雨,草木就全被衝垮了。
傅庭涵道:“總會有辦法的,而除了植草木外,還可以試一下束水衝沙法。”
這是明代的工部尚書潘季馴提出來的治水法,而到了清代,陳潢又加以改進,“束水衝沙法”的方法總是改變,但總綱卻一直如此,一直沿用到現代,可見其成效。
而不同的地段使用不同的方法,因地製宜,不僅可以治理河沙,還能節省人力物力。
傅暢第一次聽說這個方法,“束水衝沙法?”
“對,”傅庭涵接過他手中的筆在紙上塗抹,“此法主要針對的是黃河的中下遊,黃河經年積沙,河底不知存了多少泥沙,我們挖不盡,也不能派人力下去開挖。”
現在又不是現代,有各種機械,全靠人力,即便是枯水期,黃河的水也不少,民工下去清淤疏通很危險。
所以他們可以用其他方法衝刷河底的泥沙,減少人力損耗。
傅庭涵:“將河道收緊,利用水流巨大的衝擊力,將沉積在河底的泥沙衝刷出來。”
傅暢一聽,感興趣的湊近,問道:“衝到哪兒去?”
“這兒,”傅庭涵在圖上畫出束水衝沙的近堤,想了想,幹脆順手將防止洪水泛濫的遙堤,用於擋水攻沙的格堤也給畫了出來。
看到這圖,都不必傅庭涵解釋了,傅暢一眼明白,他高興的站起來,原地轉圈圈,“好法子,我竟從未想到過此法,黃河泛濫,北波及冀州、青州和幽州南部,南波及豫州、兗州和徐州,但他們地勢各不相同,所用之法也應該有所改變。”
“像豫州一帶,都是平原,所以應該修築你說的這幾個堤壩,但到了徐州一帶,那裏地勢不一樣,完全不必修築堤壩也可以束水衝沙,比修築堤壩省力多了。”傅暢高興的團團轉,興奮的和傅庭涵道:“庭涵,你像你祖父,你才是最像父親的人啊,哈哈哈哈……”
傅暢笑完去看麵色平淡的傅宣,不太高興了,“大兄,庭涵這麽出息,你不高興嗎?”
“高興呀,”傅宣道:“我一早便知他出息了,畢竟他將父親和公主駁得啞口無言,而我不能。”
傅暢:“……”
他不搭理他,扭頭笑吟吟的看著傅庭涵,道:“庭涵,你這樣的能力,應該去治水。”
傅庭涵卻道:“二叔,我這隻是紙上談兵,談不上會治水。”
這還是因為治水任務落在他肩膀上以後,他夜深人靜時努力回憶相關知識點才想起來的,但真的是紙上談兵。
傅暢卻覺得不是,他一臉嚴肅的道:“庭涵,你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傅家的人都會治水,你三叔四叔沒怎麽和你祖父學習,他們也比水部的官吏強,治水圖多看幾次就會了,便是你父親,沒有上進之心,對此也是一看就會,而你比我們都聰明,都要更像你祖父,你怎麽會不會呢?”
傅庭涵張大了嘴巴。
一旁的傅詠和傅洪也張大了嘴巴,他們難得看見嚴肅的父親這樣誇獎一個人。
傅暢溫和的道:“你隻是沒有治理過,所以覺得自己是紙上談兵,但當你真的到了黃河邊上,你就會明白,你是會治理的,你一定會的。”
連趙含章都被他說服了,扭頭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傅庭涵道:“你去試試吧,我覺得二叔說的非常有道理,你說不定真的很有天賦呢?”
傅庭涵張了張嘴巴,半天說不出反對的話來,怎麽辦,他好像也自信心膨脹起來,被說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