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寬:“爭地的事先放一邊,我問你們,今年的春麥你們種下去了嗎?”
“種了,種了的,”村老道:“我們豈敢誤了農時?”
趙寬道:“那就好。”
村老鬆了一口氣,忙去安排趙寬住下。
誰料,第二天一早趙寬飯都沒吃就出門去看地裏的麥子了,還把來看熱鬧的村民都給帶去了。
村老就抓一隻雞的功夫人就不見了,嚇得他雞也不給趙寬殺了,連忙去追。
村老一個人都難瞞住趙寬,何況這麽多人?
一人一句話,表達欲還挺旺盛,瞬間把底都漏了。
全村的關注點都在和隔壁村交界的地上,為了爭地,不僅派了人去地裏挖溝渠,插籬笆,還打架。
沒有一家是真的把麥子都種下的,播種尚且如此,更不要說給冬小麥施肥了。
村老趕到時,趙寬的臉色已經沉得滴墨了,看到村老,立刻大發雷霆,“什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看你們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飯都吃不飽,眼看著要青黃不接了,還想著十幾年以後分地的事,這一年若種不出來糧食,你們能不能活到明年都難說,還想著十幾年以後的事呢,蠢貨!”
村民們連忙去看村老,臉色很是忐忑,他們都知道趙寬是刺史,是比縣令還大的官,聽說是大將軍的兄長呢。
他說的話,沒人敢辯解,見村老跪下請罪,便也跟著戰戰兢兢的跪在濕漉漉的地上。
趙寬氣得轉身就走。
村老連忙爬起來去追,追出一段,恰巧隔壁村的村老帶人扛著大鋤頭過來,還抬了一塊大石頭,猛的一下就放到地上,然後大聲道:“於老頭,你看清楚了,以此為界,從這裏往東是我們村的,從這裏往西是你們村的!”
趙寬猛的停下腳步,抬頭過來看他,滿腔的怒火再也憋不住,揮手道:“去把他帶過來!”
親衛立即撲上前。
隔壁村的村民見狀,立即揮舞著鋤頭要打人,“於老頭你們耍詐,竟然請外人!”
“大膽,這是刺史!”親衛拔出刀來一刀砍歪鋤頭,一腳將人踢飛,刀刷的一下按在對方脖子上,冷冷地道:“再敢妄動,殺無赦!”
村民們嚇了一跳,連忙去看村老。
村老沒見過趙寬,但趙寬一看就和他們不一樣,他連忙放下鋤頭,搖著手讓村民們不要動,然後跑上前去。
於村老已經先跪下了,隔壁村的薑村老見狀,便也跟著跪下。
趙寬站在倆人麵前,先問薑村老,“春麥還有多少畝未種?”
薑村老沒算過,小聲道:“小的一會兒回去就算。”
趙寬冷笑,“你家還有多少畝未種?這總不至於也要算吧?”
薑村老心一顫一顫的,他一來就直麵趙寬的怒氣,一時還有些懵,所以不敢撒謊,“還,還有三畝。”
“你尚且有三畝,何況其他家?”趙寬冷笑道:“你們還真是目光遠大啊,為了一塊十多年後不知能不能分到的地,現在就棄農時。”
“誰與你們說那塊地就是你們兩個村的了?天下的土地都是屬於朝廷,屬於大將軍的!除了你們,四野之中皆有村落,將來人越來越多,還會新的村落在此處!”
“他們若能辛勤耕種,為國納稅,為家多存糧,那就是比你們更能養活孩子,他們孩子多,這塊地就當輪到他們來分!”趙寬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連春麥都種不完,眼高手低就想著十幾年後的事,竟還敢瞞騙於我!我告訴你們,今年你們的糧食產量要是低於均數,冬天全給我服役去!”
趙寬憤怒的道:“你們兩個村一起,若耽誤農時,誤了收成,全都加役二十天!”
村民們一聽,臉色瞬間發白,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趙寬冷冷地道:“把你們裏長叫來,兩個村的村老不能約束村民,還都耽誤農時,全都給我換人!爭地的為首之人在春耕結束之後到鹽場服役二十天,以儆效尤!”
兩個村老皆軟倒在地,不敢反駁。
趙寬轉身就走。
裏長趕來時,趙寬已經在騎在馬上等著了,“使君,縣君收到消息正往這邊來,您看要不先家中歇一歇,等一等縣君。”
“我就不等他了,”趙寬還算心平氣和,因為這事本就是縣令在公文中偶爾提及的一件事,他是因為要去另一個縣解決山匪招安的事,路過此處,想著勸課農桑也是大事,所以過來看一看。
誰知道他們爭地的內情竟是如此。
趙寬道:“你是裏長,還是該盡心些,督促他們及時春種和下肥,以免誤了農時。”
趙寬問:“衙門發下來的曆書要多看看,別擺在家中當擺設,最好多給百姓宣講。”
裏長連忙應下。
郭璞趕在正月結束前出了一本曆書,其實就是結合現在的天象,在前朝曆書的基礎上做了些微的修改。
趙含章拿到以後當即命書局刊印,速度還是很快的,在二月初四那天就交給驛站發往各個州郡。
再由州郡發給底下的縣,同時他們也自己印刷,然後發給各裏長,村老。
目前想要一家一本曆書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做到一個裏長手中一定有一本,部分村老擁有,拿著曆書,他們就可以明確農時。
但很顯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領悟到朝廷的這份良苦用心的。
趙寬覺得還是得讓各縣縣令加強監督。
隔壁州的孫令蕙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原來她認為的常識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這世上大部分人過得渾渾噩噩,加上戰爭,如今留下的很多年輕人都沒有長輩指導,什麽時候該下種,是先除草,還是先施肥,他們是真的不懂。
很多縣令也不懂。
於是,為了勸課農桑,孫令蕙基本都在外奔波,公文也都是在路上批的,短短二十天,人就瘦了一大圈,為了身體好,即便累得沒胃口,孫令蕙也強逼自己吃東西,她坐在茅草屋裏看著外麵的細雨,歎氣一聲道:“看來,大家不僅需要曆書,還需要農書。”
她的掾史道:“可百姓多不識字,識字的人也很少看農書吧?且,現有的農書大多遺失,實在找不到刊印啊。”
孫令蕙道:“隻要在曆書上注解就可,不必太複雜的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