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等他離開,暗暗繃直的身體才放鬆下來,他呼出一口氣,拿起勺子繼續洗澡,趙氏的人到底比王氏的人心軟兩分,這一關算過了。

卻不知趙含章是什麽樣的人。

天意在她,又有明君之相,想來能容得下他這個方外之人。

郭璞掐指算了算,當然不是算自己的命,他是算不到這個的,但他可以算此次進城是吉是凶。

掐出吉數,郭璞這才放鬆下來繼續洗澡。

而此時,剛用完午食,吃了餐後水果的趙含章目送王氏招待弘農公主去休息後,她就抬頭看向天空,片刻後道:“今晚怕是要下。”

她讓人把趙雲欣叫來,吩咐道:“讓洛陽縣衙注意民房情況,派人值守,清點路上的流民乞丐,安排他們住到房子裏去,調些木炭柴火給他們,還有庫房裏收著的沙被,盡可能給他們發下去。”

所謂沙被,就是用布做成被套,裏麵填上細沙,然後蓋在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禦寒效果的。

趙含章讓趙雲欣傳話趙二郎,容許他用軍營裏的士兵輔助管理洛陽縣。

趙雲欣領命而去。

傅庭涵見趙含章眉頭緊鎖,就問:“西涼還未找到棉花嗎?”

趙含章搖頭,“雖然曆史推測棉花在南北朝時就傳入中國,但南北朝從上到下也有一個半世紀的時間,現在都沒開頭呢,誰知道邊關有沒有?不過我已和張軌言明棉花的重要性,以他的為人,他一定會傾盡全力尋找的。”

“我們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棉花上麵,要禦寒,還是要多種桑麻,戶部準備一筆錢來,明年專門鼓勵百姓種植桑麻柘樹,我要道路兩邊、阡陌、荒野上遍植桑麻。”趙含章野心勃勃。

本想說沒錢的傅庭涵遲疑了一下,見她一臉的展望和興奮,還是點下頭道:“好。”

“要下雪了,我讓曾越帶上藥材去接五叔祖,別誤了婚期才好。”這算安定下來後的第一件大喜事,她說什麽也不會讓它出現意外的。

曾越帶了一大包藥材找來,正值別院炊煙嫋嫋,滿院子的災民正圍著簡易搭起來的火灶吃稀粥,聽到馬蹄踏踏嚇了一跳,捧著碗站起來就要逃,結果一轉身就跟身邊的人撞在一起。

這是院子啊,難民們茫然四顧,不知往哪裏逃?

屋裏正陪郭璞等人用飯的趙申丟下碗筷就快步出來,喝道:“慌什麽,這是我趙家的別院,爾等稍坐。”

大家這才沒那麽驚恐,安靜下來看著趙申。

趙申大步朝門口走去,護衛提著刀在一旁等待,待他上來便將門閂取下,猛的一下打開門。

正抬手敲門的禁衛軍手頓在半空,在他的腦子都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先向後退了一步,然後一手按住腰間的刀,一抬頭就和門內的趙申及他的護衛對上眼。

他掃了一眼他們手中提著的刀,確認了剛才一閃而過的危險不是錯覺,他目光一深,越過他們看到院子裏的難民,手按著刀就出了半鞘,

難道兵部左侍郎被一群流民挾持了?

禁衛軍身後的曾越亦目光一凝,手落在刀鞘上,目光看向趙申。

趙申無言的看著他們,“你們怎麽來了?”

曾越見他身體放鬆,神情沒有異樣,這才微微放鬆了點兒,不過手還是按在刀鞘上,“奉將軍之命來給五太爺送藥。”

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蹙眉,“這是怎麽回事?”

七太爺可不像是會拿自己的別院救濟災民的人。

趙申道:“有客至。”

趙申將他請進門,引他去見蒯邑和郭璞。

曾越知道郭璞,這是一位名士,他的名聲有別於一般士族,不僅在世家士族中聞名,在老百姓中也很有名。

聽說他卜算超厲害的。

曾越第一想法就是告訴趙含章,主公或許需要這樣的人才。

曾越當即派一個禁衛軍回去告訴趙含章。

等禁衛軍回到城中上報,天已經快黑了。

趙含章看著比以往黑得還要快的天,微微一笑道:“看來老天爺也在留客。”

她沒有再派護衛出去,天黑了,不知道這場雪是大是小,此時出門太危險了。

所以第二天她才找來汲淵,請他帶一隊禁軍去城外把人請進來,“昨晚的雪不小,不知城外的路是否好走,雖說明日婚禮在黃昏,但請五叔祖還是早日回來得好。”

今天傅家要來送聘禮,雖然用不到趙含章,但王氏已經強硬下令,今日不許她出門。

她就是想玩一出顧茅廬都不行,所以隻能請汲淵幫忙了。

汲淵對命理之說素來嗤之以鼻,一聽說別院裏有郭璞,當即不是很願意,但那裏又還有趙淞這個主婚人,沒辦法,隻能應下。

趙含章將他送到大門口,叮囑道:“還請先生禮待郭景純,一定要將他請回來。”

汲淵就停下腳步,蹙眉問道:“莫非女郎有未來之事要問他?”

趙含章眼睛就亮如星辰,“我早想派人找尋他了,我們若能得他相助,將來國於農桑一事上豈不可以避災順時,唉,庭涵於天文上也有見解和能力,但他太忙了,不能時時計算,加上重修曆法耗時極長,現在各地用的曆法不一,時有耽誤農時的情況發生。”

“若能得他入朝,不僅曆法,還有天氣,上次洛陽下雪,值守太常寺的官員就預告不出,城中百姓沒有準備,大雪壓塌了五座房屋,死了三個人。”趙含章對這位盛名在外的方術士很感興趣,一個晚上,她已經決定好了怎麽用他。

首先給他一個官當,太常寺副官,少卿就不錯,專管天文曆法和術數,一進城她就給他分房子,就在太學旁邊好了,還可以兼任一個太學博士。

太學裏現在什麽老師都缺,尤缺術數上的優秀老師,傅庭涵和趙含章為了培養人才,都需要時不時的過去為學生們講課。

沒辦法,太缺老師了。

太學,已經不止是識字這麽簡單了,需要學的課程難度很高,朝中的官員都被她薅了一遍,但能送去太學當博士的人也不多。

然後她就要給他最大的支持,敦促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一本建議的曆書,春天快到了,農民們是要看農時播種的呀。

趙含章壓下得到寶藏一樣的喜悅心情,問汲淵,“先生,您說他能答應我的征辟嗎?他要是不答應,我得送他什麽東西才能把人留下來?”

汲淵就認真思索起來,片刻後道:“他若不願,女郎可以讓郎君去勸。”

趙含章若有所思,“也是,他們都擅術數,知己難求,或許他會聽庭涵的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