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涵點點頭,看到桌子上的茶杯他就猜到了,如此光明正大的進他的房間,也就父母了,而傅宣很顯然不是這樣操心的人。

他有些頭疼,記憶裏,弘農公主就對“他”很嚴格,在“他”十四歲前,“他”一直聽話乖順,但十四歲之後,“他”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於是母子兩個開始鬥爭,他回洛陽,一開始是弘農公主的提議,因為她聽說東海王打進洛陽,軟禁了皇帝。

但他當時並不想回,所有的記憶中,這一段最清晰,清晰到他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無力。

雖然“他”身上有一半司馬家的血統,但“他”從不以此為榮,他甚至明確和弘農公主說,“陛下不能掌控朝政,應當早日擇賢而讓位,大晉或許可以一救,百姓也少流離。”

當時的皇帝是“他”的親外祖父,弘農公主的親爹惠帝。

母子兩個因此發生劇烈的爭吵,然後傅長容就憤而出走,幹脆的回洛陽了。

一來,他不願意再受母親的影響,他要遠離她;二來,向洛陽求救,長安的糧荒已經到達極點,每日都有百姓餓死,他希望朝廷能夠向西看一看,救一救長安的災民。

可能是因為這兩個念頭太過強烈,所以傅庭涵關於這一段的記憶最清晰,也最能體悟到“他”的心情,也因而了解了弘農公主是什麽樣的性格。

親生母子間,孩子長大了都跟母親有壁,不想她過多的參與自己的生活,何況傅庭涵心底對弘農公主還是陌生的熟人感情呢,更不喜歡有人侵犯自己的領域了。

所以他很不開心。

他沉默的盤腿坐在木榻上,看著傅安領著下人們打掃,見他們要退下去便道:“再擦洗一次吧。”

下人們麵麵相覷,然後低頭應下,換了水來又重新把屋裏擦過一遍。

窗戶和門都大開著通風,大冷的天,傅安都替他冷,但傅庭涵不覺得。

直通風了有兩刻鍾,這才允許傅安把窗戶關上,然後道:“讓人把熱水提進來吧,我要沐浴。”

和他隔了一個院子弘農公主聽到動靜,讓人去問話,下人半天沒來稟報,不由皺眉看向任慧。

任慧這才出去,不一會兒低著頭回來稟道:“過去問話的下人被郎君留下打掃房間了,故久久不回。”

弘農公主還不知道她兒子嫌棄她,點頭道:“幾年不見,倒比從前愛幹淨了,昨日見他臉上也沒有脂粉,你選幾個下人送到他院子裏去。偌大一個院子,除了傅安沒有一個下人,他不在家的時候也沒人打掃通風,難道每次回來都要現折騰一次嗎?”

任慧不敢說傅庭涵讓人把屋裏擦洗兩遍,還把茶壺茶杯用開水燙泡的事情說出,笑著應下,轉開話題,“郎君本也不愛那些東西,都是因為要參加文會,不好太特立獨行才塗抹脂粉的。”

任慧選了人,親自把人送過去。

傅庭涵剛沐浴出來,傅安在屋裏生了炭火,總算不那麽冷了,但他還是在身上披了一個鬥篷,其實鬥篷在屋裏使用並不方便,還是毛毯最合適。

北方有羊毛,但做出來的毛氈很硬,看來得想辦法軟化毛才好做好的毛毯,他不太了解這方麵,但草原上的牧民應該會有頭緒,或許可以重金鼓勵?

屋內取暖還可以做炕和地暖。

地暖造價太高,又不是新建的房子,總不能現挖開重新裝修,嗯,炕可以考慮一下。

除了炕,就是煤炭了。

木炭,太貴了。

不說普通百姓,就是他們,有時候為了節省木炭都要挪到一個屋裏辦公,可惜現在找到的可開采的煤炭並不多,還是要先緊著工業來。

得再加派人手出去找煤炭,將來開采得多了,普通百姓也能受益。

傅庭涵一邊喝熱水,一邊在腦海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直到任慧帶人在外麵喊了兩次他才回神。

他衝傅安點了點頭,傅安就出去請任慧進來。

看了任慧帶來的下人,傅庭涵道:“留下兩個人給傅安打下手,看守院子就好。”

任慧道:“郎君乃貴胄,身邊怎能隻有三個下人呢?”

“我就隻有一個人,又不是手腳缺失,不至於要這麽多人照顧。”他連多餘出來的兩個人都不想要,但他和傅安每天都在外麵,院子的確需要看守的人,不再讓外人進來……

傅庭涵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下,還是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和反抗,“這倆人就留在府中看守院子吧,今後若無我的認可,誰也不許隨意進來。”

任慧愣了一下,心中無奈一歎,看向那兩個下人。

他們都低頭應了一聲。

任慧看出傅庭涵心情不太好,但等下人們退下,還是勸解道:“郎君,這些年公主很想念你,多虧有郎主時不時的來信,這才知道您在中原安全無虞。”

雖然母子倆觀念衝突,但傅庭涵也覺得弘農公主是愛孩子的,因此有些心虛,沉默了一下後問道:“你們剛回洛陽,可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嗎?”

任慧忍不住笑起來,她就知道,郎君和公主一樣,都是嘴硬心軟之人,她忙細細地說起弘農公主的艱難來,“殿下離京多年,這一回來,發現從前知道的熟人都不在了,周圍盡是陌生人,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郎君再忙也該回家用飯,也陪殿下說說話;”

又道:“殿下的私產大多補貼了軍隊,五月和七月為了給郎主湊軍糧,將先皇後留下的金釵都變賣了,如今……”

傅庭涵一聽,忙看向傅安,“我這裏還有多少錢?”

傅安:“還,還有一些。”

“明天去取來,交給母親,”傅庭涵想了想,覺得傅宣夫婦都沒工作,連產業都沒了,他的確得養家,於是道:“以後我的俸祿都取回來交給母親,還有以前家中的田宅鋪子,都單取出來交還給母親。”

趙含章進洛陽後,像手底下有人家中曾在洛陽有產的,她基本都不會收歸國有,皆好好的把房契地契歸還。

所以傅家當年在京城的產業都在傅庭涵手中,他也有叫人打理。

至於他的私產,就沒有單獨的,全是和趙含章以及趙氏的人混在一起,他想要給父母也難拿出一份完整的。

傅庭涵想給他們買兩個鋪子,這樣手上會更寬裕,但想到自己手中無餘財,似乎買不到,隻能垮下肩膀,“傅安,把家中產業的賬目都理出來,年底了,各個管事也要來回話吧,讓他們以後向母親上稟。”

傅安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