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含章回皇城,看到趙申晃晃悠悠的要離開,當即叫住他,“你在正好,我有事與你商議。”

趙申一聽,當即精神起來,問道:“要打仗了?”

趙含章想了想後點頭,“差不多吧,雖然不用刀劍,但跟打仗也差不多,且是一場硬仗。”

趙申,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自他上任以來一場戰事也沒有,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是跟戶部的常寧吵架,逼他拿出錢來發軍餉,發撫恤金……

不然就是統計各軍需要撫恤的人數,以及安頓傷兵殘兵……

因為接觸到的都是悲慘的事,現在趙申覺得自己整個人也是悲慘的,所以每天上下班都晃晃悠悠,魂不守舍。

他覺得他起碼有一半的魂跟著那些戰亡的士兵下地獄了。

所以他覺得他急需一場**氣回腸的戰事激起他的雄心義膽。

然後趙含章就把他領到常寧麵前,和倆人道:“你們兩個商量一下,為洛陽軍民辦一場相親會。”

趙申就摳了摳耳朵,“什麽會?”

趙含章重申:“相親會!”

趙申不可置信:“什麽親?”

趙含章一臉嚴肅,“趙申,此事不是玩笑,你要當做一場硬仗來打,解決軍隊裏年紀大,軍功深重又沒媳婦的單身男青年的問題。對了,凡我軍中人,隻可娶一妻,不得納妾,回頭我發布詔令。”

“等一下,”趙申迅速回神,皺眉道:“下這樣的詔令不好吧?”

“為何不好?”趙含章道:“這不是彈性的嗎,曆來有律法規定,隻有滿足一定條件者才可納妾,我現在不過將條件設置得高一點罷了。”

“但我這是為了廣大士兵所想,現在男多女少,軍中都是光棍,要是一個將軍納十個八個妾,我的普通士兵還上哪兒去娶妻?他少納十個妾,我便能有十個士兵成家。”

“此事我為表率,我立誓,我絕不納妾!”

一旁的常寧:……

趙申想了想卻豎起大拇指,誇耀道:“還是大將軍厲害,行,此事我辦,軍中就交給我,那民間……”

他目光看向常寧。

常寧麵無表情的道:“此事不應該交給洛陽縣縣令嗎?”

趙含章衝他笑道:“是要和洛陽縣合作,但辦相親會的錢,還有將士們娶妻,我們總要獎勵一二,這錢……”

趙申立刻扭頭盯著常寧看,“對,得要錢,別的不說,總不能還拖欠將士們軍餉,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連軍餉都不發,將士們拿什麽養妻兒老小?”

趁著常寧被趙申纏住的空隙,趙含章拍拍屁股走了。

常寧氣得不輕,等應付完趙申,她早跑沒影了。

“這錢最後還不是從國庫裏出?現在國庫的錢都要她來籌謀,鼓動趙申和我拿錢,不就是和她拿?真是不知所謂,腦子被驢踢了,自己害自己,我……”常寧氣不過,掐著腰站在廊下罵了半天,直到口都幹了才罷休。

趙含章卻是進宮去找皇帝,將國庫空虛,急需用錢的難題告訴他,並問道:“陛下可有好的解決辦法嗎?”

皇帝就覺得剛吃的桂花糕一點也不香了,他冥思苦想了一陣後道:“加稅?”

趙含章就歎息道:“可中原和北地百姓這一年來甚為艱難,且還需要朝廷賑濟呢,哪有錢糧供應朝廷?”

趙含章歎氣離開,皇帝心中惴惴不安,連忙去找荀藩拿主意,“不知大將軍是何意,朕實在愚鈍,想不到除加稅以外的方法了。”

荀藩想了想後道:“此事不怪陛下,我們這位大將軍手段多且詭譎,自平息匈奴之亂後,她已經想了足夠多的辦法賺取錢財以資百姓,加稅是最不可取的一種,陛下想不出來是正常的,便是臣等,也想不出大將軍如今手段之外的方法了。”

他頓了頓後道:“不僅臣,怕是滿朝文武都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

“那她為何問我?”

荀藩咬了咬嘴唇,還是低聲道:“大將軍隻提了中原和北地,但江南江東也屬於我大晉國土。”

皇帝一愣,垂眸道:“可那是琅琊王治下,連大將軍都指使不動他們,朕有什麽辦法呢?”

“還是有辦法的,”荀藩低聲道:“若陛下親下詔書,讓琅琊王繳納賦稅,再私下寫信求一求,琅琊王便是為了聲名,也會上繳一部分的。”

江東和江南賦稅的一部分,說不定就可以養活北地一州的百姓,這不少了。

荀藩時常要到前殿和趙含章議事,知道她現在過得多貧苦,不僅國庫中的錢要掰成兩半花,她自己的錢也要省了又省。

但皇帝不想到琅琊王麵前丟臉,他覺得這個天下終有一日要被趙含章奪去,他為何要為她的江山這麽費心?

荀藩看著小皇帝的臉色,心中歎氣,細細地勸解道:“陛下現在還是帝王,是天下人的君父,趙含章一個外臣都如此殫精竭慮,陛下為何不努力一番呢?就算將來……有此好名聲在,她也會善待您。”

“她不是有銅礦嗎?豫州和洛陽的銅礦都在她手上,現在市麵上的銅錢皆是“趙”字錢,已經難以看到舊錢,既如此,還不是她想鑄造多少便多少?”

聽小皇帝這孩子氣的話,荀藩不由苦笑,“陛下,鑄造錢的事很複雜,非想當然便可為。”

他道:“銅礦開采需要人力物力,一座銅礦每日的出銅量是有上限的,加之要將礦石煉製成銅塊,然後才送去鑄造銅錢。”

“錢坊每日鑄造的錢也有限,據我所知,而今鑄造的錢不過是在補缺。”

什麽是補缺呢?

就是戰爭的時候,大量的錢幣被運往南方,或者丟失,財富憑空消失。

但流動資產可以消失,固定資產卻難以銷毀,隻是它們不能變成錢,就是因為市麵上沒有錢用了。

因為大量的錢幣被送往江南,造成中原和北地錢荒,財富不能具現化,資源用不起來,所以現在趙含章鑄造的錢其實是在補缺。

而中原和北地除了錢荒外,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是糧荒。

雖然趙含章有商隊從江南和江東購買糧食送過來,但不夠,遠遠不夠,他們還需要更多的糧食。

他們可以拿出錢買糧,但現在的問題是,有錢他們也買不到糧食。

現在的平衡是靠各方努力維持住的,大家的神經都緊繃著,隻要有一條出差錯,趙含章努力維係的平衡就會被打破,中原和北地很可能會陷入新的一場混戰中。

不要小看了饑餓。

它是不亞於匈奴的威脅。

入冬了,之後是長達五個月的冷寂期,五個月之後才能看到小麥成熟,他們會經曆青黃不接的三四月,要是糧食斷絕,百姓餓到極,為了活著,他們一定會衝突縣衙,州府,甚至是皇宮的。

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所以荀藩勸小皇帝,“陛下此舉不是為了趙含章,而是為了大晉子民,亦是為了自己。”

他低聲道:“您忘了洛陽糧荒時,先帝進退維穀的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