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轉轉,我想跟你說點心裏話,好嗎,棠棠?”白賀妍神色平靜,往常泛著精光的雙眼,現在多了點為人母的軟弱。
許晴棠點了點頭。
“你們離婚這件事,即便我們老一輩接受不了,但最終決定權在你們身上,就算我們不同意,你們悄悄領了離婚證我們也沒有辦法。”
“我完全尊重你最後的選擇,但是你能不能聽我說完,之後再做決定?”
許晴棠沒有拒絕,等待著白賀妍接下來的話。
白賀妍似乎是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還記得你跟景淮第一次見麵嗎?
那段時間,是我送走蘇姍姍,大概三四個月吧,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除了酗酒很少有清醒的時候。
我幹脆找了醫生,給他用了鎮靜,束縛帶。
正巧趕上他奶奶過壽,他的心理評估好轉了很多,看著他穿著裁縫加急趕出來的衣服,站在會場意氣風發。
我想,我兒子又活過來了。
也是那天,我老遠就看到,有個冒冒失失的小丫頭,端著紅酒灑了他一身。
當時我想,真是完蛋了。
我生怕他狂躁起來對你動手,家裏所有的保鏢都在等我的指令,如果他對你動手了,我絕對會把他鎖回房間。
但我沒想到,他很平靜,控製住了情緒。”
白賀妍說著,笑了笑,手指不斷摩挲著自己腕上的手鐲,腦海中滿是當年的情況。
“那時候,他有心理疾病嗎?”許晴棠問。
白賀妍點了點頭,“重度狂躁外加酒精依賴,自從遇到你之後才積極配合治療,吃藥、電療,太多手段了。
那時候,我守在病房外看著,他那麽痛苦,我心如刀絞,那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我怎麽舍得他受這種罪。”
白賀妍說著,眼眶早已經紅了,聲音都有些顫抖。
“後來我問他,為什麽突然想開了,他跟我說,他想做個正常人了。不想一身陰鬱,影響了你的心情。”
許晴棠愣了,心情相當複雜。
她感受不到顧景淮對她有多麽喜歡,甚至,顧景淮跟她的相處中,有些疏離。
“他跟你結婚,從來都不是家裏任何人的逼迫,是他自願的。起初老顧還不太同意,因為早就給他相看了江部長家的孫女。景淮在老顧跟前跪了一夜,我生怕他又犯病,徹底成為喪失自我意誌的精神病人。”
聽了這麽多,許晴棠的心弦早被撫動,她盡量保持平靜,可嘴唇還是不受控製地顫抖。
“可,我並不覺得他對我有那麽...喜歡。”
聞言,白賀妍輕歎一聲,伸手去擦了擦眼眶:“景淮有了先前的經曆,自然不敢再對誰付出一整顆真心。
不然有一天你們分開了,他到底會變成什麽樣?
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包括他當時的主治醫師也不知道。”
車子在街上兜了一圈,最終又繞回了省三院的停車場,此刻,外麵的天色燒得火紅。
橘紅的光從車窗投入車內,落在許晴棠的臉上,照亮了她每一個表情細節。
白賀妍看著許晴棠,平靜道:“棠棠,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至於怎麽選擇...我尊重你。不過他現在受了槍傷,你能不能再照顧他幾天,病人的心理防線往往是脆弱的。”
許晴棠沒有說話,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仰頭看著住院樓,招牌上的大字被夕陽的光映得火紅,像是躍動的火苗,在她心裏不斷燃燒。
她進入住院樓之後,穿過一層,一路去了後院。
心理精神科的住院區在另外一個樓。
她想看看,那些已經要上手段的病人,到底都在經曆什麽。想看看,當時的顧景淮,都經曆了什麽。
……
心理精神科的住院樓很安靜,有種近乎詭異的安靜,許晴棠輕步走在廊上,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和呼吸聲。
她邊走邊看,每一扇病房門上都有用於通風的金屬柵欄窗口,屋裏都是單間,裏麵的病人大多都是安靜的狀態。有躺在**,手腕被束縛帶綁死的。也有神色呆滯,坐在小板凳上寫寫畫畫的。
她每走一步,都覺得這裏到處都散著詭異的氣息,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不斷鑽出。她扶著牆壁大口喘息,額前已經滲出一層薄汗。
等她到了六樓。
終於到了整個心理精神科的禁地。
隔著厚重的鐵門,許晴棠光是站在外邊,都能聽到裏麵病患的慘叫聲。那些聲音無一不再透露著主人的痛苦,嘶吼中還夾雜著哭泣的聲音。
許晴棠隻覺得心髒狂跳。
她抬手撫上大門,閉上眼睛,仿佛能夠讓意識穿透時空,去到顧景淮接受治療的時候。
電擊。
該有多疼?
許晴棠渾身顫抖,心痛得不可抑製。
在她印象裏,那時候的顧景淮明明很開朗,不算健談,但絕對不是陰鬱。她萬萬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曾經遭受過這樣的痛苦。
“啊——!”
“放我出去——!!”
“砰砰——!”
“救命,救救我,外麵的人,求你救救我....”
“……”
許晴棠再也聽不下去,她轉身就走,幾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她一路狂奔到了顧景淮住院的那棟樓下,狂跳的心髒才稍顯穩定。
“你幹嘛呢?”
許晴棠聞聲抬頭,視線穿透了紛飛的思緒,定格在不遠處那棵銀杏樹下。顧景淮一身病號服,肩上披著大衣,就站在不遠處的銀杏樹下。
一陣風卷過,金黃的樹葉紛紛落下,落在他的頭頂,落在他的肩上。
“我,我,”許晴棠啞口無言。
此刻的她,心中五味雜陳,她曾以為。這段婚姻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卻沒想到,那時候的顧景淮也試著走近她。
顧景淮見她這幅樣子,輕笑了一聲,“我媽跟你說了很多吧,一時接受不了也正常。你不要想太多,那些...都是我為了變成正常人,自己做的選擇,跟你...算了。”
話落,顧景淮從兜裏取出許晴棠的戒指,拉起她的手,像是結婚那年一樣,自顧自就給她戴在了手上。
“就算你還是想離婚,這也是你的東西...當做留個紀念,好嗎?你還是想離也可以,我尊重你的選擇,能不能等我養好傷?”
顧景淮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幾乎都要被頻頻卷起的秋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