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食不言寢不語的早膳下來, 君臣之間倒也其樂融融,期間不等慕浮玉開口問,東臨風便已將他出發去清河的路線圖說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是打的什麽心思?

慕浮玉趕緊抬手打斷小皇帝企圖再重複第三遍的意圖:“臣已經背下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再說了。

他又不是耳背的小皇帝, 也不是記性不好,一連說幾遍這個操作就很十分的令人迷之疑惑。卻是渾然不覺他剛回那句話就意味著他已經被小皇帝成功套路轉移了視線, 心思都跟著小皇帝連軸轉兩圈了。

聽著慕浮玉心裏喃喃的疑惑,東臨風緩緩偏過頭,以拳抵唇輕輕一聲低咳掩飾。不過很快又轉了回去,一本正色將朝中的黨派劃分由淺至深大概做了一個歸類。

隨著小皇帝每念出一個人名,慕浮玉便在心裏快速將人名和記憶中的人像對應起來,再根據這些日子接觸的人像本人和收集到的各類小道消息, 羅列生成一張張個人信息表格,然後分成可用和不可用之人。

同時,一心二用。

慕浮玉在心裏同啾啾分析說:【這個周濟民「為人處事」就很高亮!我和他交談過一次, 記憶猶新。可以將他列為我們的後援隊,這樣等我們失敗, 他肯定也落不下好。

戶部督餉侍郎這樣的職位, 周濟民他不配。】

思及前幾日他聽見其他同僚在背後嘀咕這位周濟民周大人的為人,當時聽了後就覺得眼前一亮,一個可以為了高官厚祿狠心拋棄發妻另娶, 又將前嶽父一家打發回老家的人渣。

這樣的負心漢可不就是他未來的左膀右臂嘛,趕緊記下名字不能放過。回頭等他倒了台,想必這位也應該從哪裏來回那裏去,也算是間接為了那個被周濟民負心薄幸的可憐原配出出氣。

對於宿主挑的第一個人選, 啾啾也表示非常符合, 一人一鳥就著名單挑挑揀揀, 倒也挑出不少適合拉攏的人選。

啾啾更是著重在宿主留意可用的人選上用大紅的筆墨加粗勾出來, 畢竟這些人選都是未來能和宿主「誌同道合」的一路人。

【這個……何白起也不錯,空有上進心但卻也十分膽小怕事,溜須拍馬之事他更是駕車輕熟,典型實屬風往哪邊吹他往哪邊倒的牆頭草,這樣的人用起來最適合不過了。】

別的不說,背後捅刀子絕對第一名。

「……」它覺得宿主在暗喻它,啾啾心裏委屈但啾啾不能說,隻能小小的囁嚅一下下來表示它沒有,“我已經洗心革麵,和小皇帝恩斷義絕了。真的!我賽曼羅——啾啾以至高無上的統格發誓。”

【好了,敞亮話差不多就行了……記下我剛才擬定的人選,務必在小皇帝回來之前將他們拉入我們的隊伍。】

啾啾站了一個軍姿:“收到!”

東臨風:“……”慕浮玉,你可真行!

當真朕的麵就謀劃怎麽怎麽造反,怎麽怎麽拉攏人選?

朕給你分析朝臣黨派,你要不要三心二意這樣明顯?就不能稍稍的尊重一下朕嗎?

輕輕地幾句自我責問之後,沉重好似澎湃洶湧的浪潮再次席卷而至。

嘩啦……嘩啦……一聲又一聲,猶如當頭一棒,直擊天靈,徹底將他敲醒。

那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話,一字一字,字字誅心;一句一句,句句反骨,字字句句,所圖皆為謀逆。

反之,字字句句,一字一句,所圖所謀都隻為他。

東臨風驚覺發現,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清過慕浮玉……

說不清此時心裏的感覺,心頭思緒萬千,心中亦是雜亂無章宛若一團越扯越緊地亂麻,種種情緒縈繞心間,頗有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氣結。

好似過了一瞬,又好似過了跨越了時間,前世今生,交錯的記憶,重疊的畫麵,一幕幕清晰浮現在眼前。

撥開黑沉沉的雲霧,從明朗的天際折射下一縷微光,東臨風眨了眨眼,隻感覺心房積聚一股滯澀的酸意,緩緩蔓延至五髒六腑。

再一次捫心叩問,為何這樣淺顯易明一眼就能看透的真相,但偏偏他就是一葉障目至死都沒能看明。

若是他設身處地站在慕浮玉的角度——隻要一次。

也許,結局也不會是那樣的。

錯開的視線,忽明忽滅的眸光晦澀而未明,身為中洲的天子,東臨風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很愚蠢……很膚淺……

明明有好幾次他都感覺到慕浮玉說話前後似有違和,可最後呢……都被他自己忽略了過去。

最可笑的是,即便重活一世,意識到慕浮玉的造反可能是另有隱情,但他卻依舊不曾主動去找尋那個真相。

唇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抹自嘲,何德何能……讓你連造反都不忘想著替朕考慮篩查人選。

隻是,朕好像……辜負了你的信任和期望。

正處在傷感悲情之中的東臨風,冷不防一句話鑽進耳朵裏,有些聽不懂,但直覺告訴他,應該不是什麽好話。

傷感悲情什麽的……一下就被慕浮玉作沒了。

真應該讓你攬鏡自照,自省一下?

看看你說這樣那樣的風涼話時和你那張臉有哪一點相匹配的?還好朕都習慣了,如今已經練就了處變不驚、麵不改色的深厚功力,不然朕絕對會給你生動形象表演一個。

——何為氣急敗壞?

【啾啾,是不是我的臉上有什麽?】

慕浮玉發現小皇帝又開始了那種……默默地無聲的盯著他看,準確說應該是盯著他的臉……

不對?好像是嘴,那個眼神帶著一點的猶疑和試探,橫在胸前的手也有點蠢蠢欲動的意味,就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感覺小皇帝好像正在思考,琢磨怎麽給他的嘴……堵上?

奇怪?他怎麽會有這樣怪異的想法?

然後,某隻鳥隻跳躍式捕捉到一點腦電波,豆豆眼骨碌碌轉啊轉,突然怪聲怪氣叫了一句:“小皇帝他要親你?!”

“滾!”說的什麽不過腦子的鳥言鳥語。

【和我沒關係,是玉玉你自己說的,我隻是捕捉了你的腦電波複述了一遍而已。】

某隻鳥甩得一手好鍋。

“皇……叔?你說什麽?”

一前一後兩道聲音,慕浮玉額……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剛才脫口而出了什麽,不用回頭去看,都能感到覺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視線,都顧不上甩某隻鳥冷眼,咳咳解釋。

“臣、臣……咳!咳咳……咳嗓子有點不舒服咳咳……”

“哦……皇叔嗓子不舒服啊?”

東臨風剛轉身,曹德榮已經端了杯茶水走過來,接過杯盞,相當關切的問了一句,“需要讓太醫過來看看嗎?”

“不用……呃,我……臣的意思是,緩緩就好了。”

“喝下陛下這杯茶,臣感覺好多了,已經不咳了現在。”

茶是曹德榮倒地,他隻是順手遞了下,被慕浮玉這樣一說,好像他是那什麽:“朕又不是靈丹妙藥,還是讓孫太醫過來看看?”

“不……不必了。”慕浮玉一把按下小皇帝就要召喚人的那隻手,為自己的反應暗暗點了個讚,還特意抬了一下手上空空如也的茶杯,笑意盈盈,“陛下的這杯茶於臣而言不亞於靈丹妙藥,就不要再勞煩孫太醫跑一趟了……嗯?”

“嗯。”

瞥了一眼小皇帝心不在焉的樣子,慕浮玉都想給他搖一搖,在甩一……誒?小皇帝走神這是大好的機會啊,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慕浮玉瞅準機會找了個差不多的借口,果然他想的沒有錯,小皇帝隻是含含糊糊又嗯了一下,他人就出了禦書房,出了皇宮後誰還管小皇帝心焉不焉?

他走地瀟灑頭也沒回,所以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小皇帝目送他離開的眼神。

深邃,沉靜,堅定……和幾許沉澱在眼眸深處的溫柔。

“陛下,喝杯茶吧。”

曹德榮奉了一杯茶上前,年輕的天子置若罔聞,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曹德榮見狀,半躬的身子又往下彎了一些,然後輕輕地又說了一遍:“陛下,喝杯茶潤潤喉吧。”

過了一會,曹德榮才感覺手裏一輕,不過他依然保持著半躬身的姿勢,方便自己可以隨時聽候吩咐。

靜候了片刻,也沒候來陛下的隻字片語,亦聽不見又任何動靜,一絲細微的聲音都沒有。

偌大的禦書房似乎連呼吸聲都隱匿了起來,寂靜的沉悶。

低垂的腦袋一點點上移,曹德榮快速抬頭瞄了一眼,隻見主子陛下還是先前那個站姿,一動不動。

顯然,陛下還在沉思當中。

唉!曹德榮深深的長歎一聲,從肅王離開禦書房後,陛下就一直保持著目送肅王離去的那個姿勢,還有那個……目送肅王離去的那個眼神。

——複雜的喲!

可能是將五味雜陳都摻和在了裏麵。

唉!又是一聲長歎,曹德榮都不清楚自己在歎氣什麽,感覺陛下自打肅王回來後就越發容易走神,尤其是陛下和肅王獨處的時候,陛下時不時就會走神一下……明明陛下和別的大臣商量國事獨處時不這樣啊?

猶豫著,斟酌再三之後開了口:“肅王已經走了,陛下。”

隻是提了肅王兩個字,曹德榮敏銳的察覺陛下眼神有細微的變化,如果說陛下先前好似是一潭靜止的清泉,那麽此時這譚清泉便是恢複了原有的活力,緩緩開始流動,漣漪輕擺間,帶走了禦書房的沉悶。

曹德榮雙手上托,恭敬的將杯盞接下後並不曾退下,低眉順目:“陛下可是為了此次南下之事而心生煩憂?”

說話間偷瞄了一眼,見陛下神色未變,看來他的直覺是對的,讓陛下心聲煩憂的不是南下之事。

而是另有其事……啊不,是另有其人。

“陛下是在想肅王?”

王字音剛落地,一道如實質的目光落在了曹德榮身上。

曹德榮強忍著頭皮炸裂的壓迫感,連忙俯身下去:“奴才僭越,請陛下降罪。”

東臨風收回視線,定神一會,問:“慧通大師,到了嗎?”

“回陛下,慧通大師正在趕來的路上。”

曹德榮這邊剛回完話,就有一個小內侍進來稟報說“慧通大師到了。”

真是,說人人到。

然後,剛過午時曹德榮就瞧見陛下換上一身常服,陛下這是……又要出宮?

得知陛下要去肅王府,曹德榮就:“……”

陛下,您莫不是忘了?

肅王他才剛出宮……不久啊!?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要上夾,所以更新會挪到3號11點過後,之後會恢複之前的三點更新,給所有支持我的小可愛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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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專欄下劃還有兩篇同頻道的古純小甜文,尊敬的女王陛下閑暇之時可以賞個臉去坐坐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