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四
○飛報寧王謀反疏(十四年六月十九日)
正德十四年六月初五日,節該欽奉敕:“福州三衛軍人進貴等脅眾謀反,特命爾暫去彼處地方會同查議處置,參奏定奪,欽此。”欽遵,臣於本月初九日,自贛州啟行,至本月十五日行至豐城縣,地名黃土腦。據該縣知縣等官顧佖等稟稱,本月十四日寧府稱亂,將孫都禦史、許副使並都司等官殺死;巡按及三司、府、縣大小官員不從者俱被執縛,不知存亡;各衙門印信盡數收去,庫藏搬搶一空;見監重囚俱行釋放;舟楫蔽江而下,聲言直取南京,一麵分兵北上。各官皆來沮臣不宜輕進。其時臣尚未信,然逃亂之民果已四散奔潰,人情洶洶,臣亦自顧單旅危途,勢難複進。方爾回程,隨有兵卒千餘已夾江並進,前來追臣。偶遇北風大作,臣亦張疑設計,整舟安行;兵不敢逼,幸而獲免。
本月十八日,回至吉安府,據知府伍文定等稟稱,地方無主,乞留暫回區畫。遠近軍民亦皆遮擁呼號。隨據臨江府並新淦、豐城、奉新等縣各差人飛報,寧府遣兵四出攻掠,拘收印信,及拿掌印官員,調取兵快,水兌糧船盡被驅脅而去等因。臣奉前旨,欲遂徑往福建。但天下之事莫急於君父之難,若彼順流東下,萬一南都失備,為彼所襲,彼將乘勝北趨,旬月之間,必且動搖京輔。如此,則勝負之算未有所歸,此誠天下安危之大機。慮念及此,痛心寒骨,義不忍舍之而去。故遂入城撫慰軍民,督同知府等官伍文定等調集兵糧,號召義勇。又約會致仕鄉官右副都禦史王懋中;養病評事羅僑等,與之定謀設策,收合渙散之心,作起忠義之氣;相機乘間,務為躡後之圖,共成犄角之勢,牽其舉動,而使進不得前,搗其巢穴,而使退無所據。日望天兵之速至,庶解東南之倒懸。伏望皇上省愆咎己,命將出師。因難興邦,未必非此。
臣以弱劣多病,屢疏乞休,況此地方之責,本亦非臣之任。今茲扶病赴閩,實亦意圖便道歸省。臨發之前,已具哀懇。齎奏之人去才數日,適當君父之急,不忍失此事機,姑複暫留,期紓國難。候區畫少定,各官略可展布,朝廷命師一臨,亦遂遵照前旨,入閩了事,就彼歸看父疾。進不避嫌,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於主,臣之心也。直行其報國之誠而忘其緩命之罪,求伸其哀痛之情而甘冒棄職之誅,臣之罪也。
竊照都禦史王懋中,評事羅僑,忠義自許,才識練達;知府伍文定,果捷能斷,忠勇有謀。累立戰功,皆抑而不賞。久淹外郡,實屈而未伸。今江西闔省見無一官,若待他求,緩無所及;乞遂將各官授以緊要職任,庶可責之拯溺救焚,其餘若裁革兵備副使羅循,養病副使羅欽德,郎中曾直,禦史周魯,同知郭祥鵬,省親進士郭持平,驛丞李中、王思等,雖皆本土之人,鹹秉忠貞之節,況亦見在同事,當多難之日,事宜從權,庶克有濟。
再照寧府逆謀既著,彼若北趨不遂,必將還取兩浙,南擾湖、湘,窺留都以斷南北,收閩、廣以益軍資。若不即為控製,急遣重兵,必將噬臍無及。
又照撫州府知府陳槐,臨江府知府戴德孺,贛州府知府邢玽,袁州府知府徐璉,寧都縣知縣王天與,豐城縣知縣顧佖,新淦縣知縣李美,奉新縣知縣劉守緒,泰和縣知縣李楫,南安府同知朱憲,贛州府同知夏克義,龍泉縣知縣陳允諧,及闔省各官今見在者,乞敕吏部就於其中推補本省方麵知府兵備等官,庶可速令供職。其有城守之責者,亦各量升職銜,重其權勢,使可展布。
又照南、贛軍餉,惟資鹽商諸稅。近因戶部奏革,顧募之兵無所仰給,悉已散遣。今未兩月,即遇此變,複欲召募,將倚何資?輒複遵依敕旨,便宜事理,仍舊舉行。然亦緩不及濟,必須先於兩廣積儲軍餉數內量借一十餘萬,庶幾軍眾可集,地方有賴,國難可平。
緣係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理,為此具本專差舍人來儀親齎,謹題請旨。
再報謀反疏(十四年六月二十一日)
節該欽奉敕福州三衛雲雲,緣係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理,為此具本,先於本月十九日專差舍人來儀奏報外;但叛黨方盛,恐中途為所攔截,合再具本專差舍人任光親齎,謹題請旨。
乞便道省葬疏(十四年六月二十一日)
臣以父老祖喪,屢疏乞休,未蒙憐準。近者奉命扶疾赴閩,意圖了事,即從此地冒罪逃歸。旬日之前,亦已具奏。不意行至中途,遭值寧府反叛。此係國家大變,臣子之義不容舍之而去。又闔省撫巡方麵等官,無一人見在者。天下事機間不容發,故複忍死暫留於此,為牽製攻討之圖。俟命師之至,即從初心,死無所避。
臣思祖母自幼鞠育之恩,不及一麵為訣,每一號慟,割裂昏殞,日加尫,僅存殘喘。母喪權厝祖墓之側,今葬祖母,亦欲因此改葬。臣父衰老日甚,近因祖喪,哭泣過節,見亦病臥苫廬。臣今扶病,驅馳兵革,往來於廣信、南昌之間。廣信去家不數日,欲從其地不時乘間抵家一哭,略為經畫葬事,一省父病。
臣區區報國血誠上通於天,不辭滅宗之禍,不避形跡之嫌,冒非其任以勤國難,亦望朝廷鑒臣之心,不以法例繩縛,使臣得少伸烏鳥之痛。臣之感恩,死且圖報。搶攘哀控。不知所雲。
緣係懇乞天恩便道省葬事理,為此具本奏聞。
奏聞宸濠偽造檄榜疏(十四年七月初五日)
正德十四年七月初一日,據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申準領哨通判楊昿,千戶蕭英,在於墨潭地方捉獲寧府齎檄榜官趙承芳等二十員名解送到臣。看得檄榜妄言惑眾,譏訕主上,當即毀裂。又以事合聞奏,隨即固封以進,審據趙承芳供係南昌府學教授。
六月十三日寧府生日,次日各官謝宴,突起反謀,殺死孫都禦史、許副使,囚死黃參議、馬主事,其餘大小職官脅從不遂者俱被監禁,追奪印信,放囚劫庫,邀截兌米,分遣逋寇四散摽掠。聲言要取南京,就往北京。十六日親出城外迎取安福縣舉人劉養正,十七日迎取致仕都禦史李士實,該入府內,號稱軍師、太師名目。二十一日將原禁各官放回各司,差人看守。二十二日令承芳並參政季斅代齊偽檄榜文,赴豈城、吉安、贛州、南安並王都禦史及廣東、南雄等處,俱各不寫正德年號,止稱大明己卯歲。比承芳等不合怕死及因妻子被拘,旗校管押,隻得依聽,齎至墨池地方。蒙本院防哨官兵將承芳等拿獲。
隨審季斅,供係先任南安府知府,近升廣西參政,裝帶家小由水路赴任,行至省城,適遇寧王生日,傳令慶賀。次日隨眾謝宴,變起倉卒,俱被監禁。比斅自分死國,因妻女在船,寫書令妻要死夫、女俱死母。後因看守愈嚴,求死不遂。至二十一日放回本船,懵死良久方蘇。二十二日,又將妻女拘執,急呼斅進府,將前偽檄榜差旗梭十二人督押斅與承芳代齊。斅計欲投赴軍門,脫身報效,不期官兵執送前來等因。
案照先為飛報地方謀反重情事,已經二次差人具奏去後,今審據前因,參照寧王不守藩服,敢此稱亂,睥睨神器,指斥乘輿,擅殺大臣,放囚劫庫,稔不韙之罪,犯無將之誅。致仕都禦史李士實恩遇四朝,實托心膂,舉人劉養正舊假恬退之名,新叨錄用之典,今皆反麵事仇,為之出謀發慮,既同狗彘之行,難道斧鉞之誅。參政季斅,教授承芳,義朱決於舍生,令已承於捧檄,但暴虐之威恐動於中,鷹犬之徒鈐製於外,在法固所當罪,據情亦有可憫。除將趙承芳、季斅監禁,一麵檄召兵民,隨機應變,竭力討賊,一應事宜,陸續奏聞處置外。
臣聞多難興邦,殷憂啟聖。陛下在位一十四年,屢經變難,民心**。尚爾巡遊不已,致宗室謀動幹戈,冀竊大寶。且今天下之覬覦,豈特一寧王;天下之奸雄,豈特在宗室。言念及此,懍骨寒心。昔漢武帝有輪台之悔,而天下向治;唐德宗下奉天之詔,而士民感泣。伏望皇上痛自刻責,易轍改弦,罷出奸諛以回天下豪傑之心,絕跡巡遊以杜天下奸雄之望,定立國本,勵精求治,則太平尚有可圖,群臣不勝幸甚。為此具本,並將偽檄一紙封固,專差舍人秦沛親齎,謹題請旨。
留用官員疏(十四年七月初五日)
照得江西寧府謀反,據城練兵,分兵攻劫,囚禁方麵官員,有操戈向闕之勢。此君父之大難,臣子憤心之日也。臣在吉安地方調兵討賊,四路阻絕,並無堪用官員。適遇欽差兩廣清軍禦史謝源,刷卷禦史伍希儒各赴京複命,道經該府,不能前進。各官奮激,思效力討賊以報朝廷,臣亦思軍務緊急,各官俱有印敕,方便行事,遂留軍前,同心戮力,經濟大難。待事寧之日,赴京複命。緣係留用官員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請旨。
江西捷音疏(十四年七月三十日)
照得先因寧王圖危宗社,興兵作亂,已經具奏,請兵征剿外。隨看得寧王陰謀不軌,已將十年,畜養死士二萬餘人,招誘四方盜賊渠魁亦以萬數。舉事之日,複驅其護衛黨與並脅從之徒又六七萬人,虐焰張熾。臣以百數疲弱之卒,勢不敢輕舉驟進,乃退保吉安。姑為牽製之圖。
時遠近軍民劫於寧王之積威,道路以目,莫敢出聲。臣一麵督率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召募四方報效義勇之士,會計一應解留錢糧,支給糧賞,造作軍器戰船,奏留公差回任監察禦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一麵約會該府鄉官先任右副都禦史致仁王懋中,養病痊可編修鄒守益,刑部郎中曾直,評事羅僑,丁憂監察禦史張龜山,先任浙江僉事今赴部調用劉藍,省親進士郭持平,軍門參謀驛丞王思、李中,先任福建按察使致仕劉遜,先任參政致仕黃繡,先任嘉興府知府閑住劉昭等,相與激發忠義,譬諭禍福,移檄遠近,布朝廷之深仁,暴寧王之罪惡。於是豪傑響應,人始思奮。區畫旬日,官兵稍稍四集。
時寧王聲言先取南京。臣慮南京尚未有備,恐一時為彼所襲,乃先張疑兵於豐城,示以欲攻之勢。故寧王先遣兵出攻南康、九江諸處,而自留居省城以禦臣。至是七月初二日,探知臣等兵尚未集,乃留兵萬餘,屬其心腹、宗支、郡王、儀賓、內官並偽授都督、都指揮等官使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闕。
臣晝夜促各郡兵期以本月十五日會臨江之樟樹,而身督知府伍文定等兵徑下。於是知府戴德孺引兵自臨江來,知府徐璉引兵自袁州來,知府邢玽引兵自贛州來,通判胡堯元、童琦引後自瑞州來,通判譚儲,推官王暐、徐文英,新淦知縣李美,泰和知縣李楫,寧都知縣王天與,萬安知縣王冕,亦各以其兵來赴。
十八日遵至豐城,分布哨道:使知府伍文定為一哨,攻廣潤門入;知府邢玽為二哨,攻順化門入;知府徐璉攻惠民門入;知府戴德孺攻永和門入;通判胡堯元、童琦攻章江門入;知縣李美攻德勝門入;都指揮餘恩攻進賢門入;通判譚儲、推官王暐、知縣李楫、王天興、王冕等各以其兵乘七門之釁,傍夾攻擊,以佐其勢。是日得諜報寧王伏兵千餘於新舊墳廠,以備省城之援。臣乃遣奉新知縣劉守緒、典史徐誠領兵四百,從間道夜襲破之,以搖城中。
十九日發市汊。臣乃大誓各軍,申布朝廷之威,再暴寧王之惡,約諸將一鼓而附城,再鼓而登,三鼓而不克誅伍,四鼓而不克斬將。已誓,莫不切齒痛心,踴躍激憤。薄暮齊發。二十日黎明,各至信地。
先是城中為備甚嚴,滾木、灰瓶、火炮、石弩、機毒之械無不畢具。及臣所遣兵已破新舊墳廠,敗潰之卒皆奔告城中,城中已驚懼。至是複聞我師四麵驟集,皆震駭奪氣。我師乘其動搖,呼噪並進,梯糸互而登。城中之兵土崩瓦解,皆倒戈退奔。城遂破。擒其居守宜春王拱及偽太監萬說等千有餘人。寧王宮中眷屬聞變,縱火自焚,延及居民房屋。臣當令各官分道救火,撫定居民,散釋脅從,封府庫,謹關防,搜獲原被劫收大小衙門印信九十六顆,三司脅從官布政使胡濂,參政劉斐,參議許效廉,副使唐錦,僉事賴鳳,都指揮王玘等,皆自首投罪。除將擒斬功次發禦史謝源、伍希儒權令審驗紀錄,一應事宜,查審明白,陸續具奏;及一麵分兵四路,追躡寧王向往,相機擒剿,另行奏報外。
竊照寧王逆焰熏天,眾號一十八萬,屠城破郡,遠近震懾。今其猖獗已一月有餘,而四方赴難之師尚未有一人應者。前項領哨各官及監軍禦史,本主養病、丁憂、致仕等官,皆從臣起於顛沛危急之際,並心協謀,倡率義勇,陷陣先登,以克破此堅城,據其巢穴。此雖臣子職分當然,亦其激切痛憤之本心。但當此物情暌二動搖之日,非賞罰無以鼓士氣。今逆賊殺人如草芥,又挾其厚貨,賞齎所及,一人動以千萬。伏願皇上處變從權,速將前項各官量加升賞,以勵遠近。事勢難為之日,覆宗滅族之禍,臣且不避,況敢避邀賞之嫌乎?
緣係捷音事理,為此具本,專差千戶詹明親齎,謹具題知。
擒獲宸濠捷音疏(十四年七月三十日)
照得先因寧王圖危宗社,興兵作亂,已經具奏請兵征剿外。隨看得寧王虐焰張熾,臣以百數疲弱之卒,未敢輕舉驟進,乃退保吉安,姑為牽製之圖。時遠近軍民劫於寧王之積威,道路以目,莫敢出聲。臣一麵督率吉安府知府伍文定等調集軍民兵快,召募四方報效義勇之士,奏留監察禦史謝源、伍希儒分職任事,一麵約會該府鄉官都禦史王懋中,編修鄒守益,郎中曾直,評事羅僑,監察禦史張龜山,僉事劉藍,進士郭持平,參謀驛丞王思、李中,按察使劉遜,參政黃繡,知府劉昭等,相與激發忠義,移檄遠近,布朝廷之深仁,暴寧王之罪惡。於是豪傑響應,人始思奮。時寧王聲言先取南京。臣慮南京尚未有備,恐為所襲,乃先張疑兵於豐城,示以欲攻之勢。故寧王先遣兵出攻南康、九江,而自留居省城以禦臣。至七月初二日,探知臣等兵尚未集,乃留兵萬餘,使守江西省城,而自引兵向闕。臣晝夜促兵,期以本月十五日會臨江之樟樹;而身督知府伍文定等兵徑下。於是知府戴德孺、徐璉、邢玽,通判胡堯元、童琦、談儲,推官王暐、徐文英,知縣李美、李楫、王天興、王冕各以其兵來赴。十八日遂至豐城,分哨道:使知府伍文定等進攻廣潤等七門。是日得諜報,寧王伏兵千餘於新舊墳廠,以援省城。臣乃遣奉新知縣劉守緒等從間道夜襲破之,以搖城中。十九日,發市汊,大誓各軍,申布朝廷之威,再暴寧王之惡,莫不切齒痛心,踴躍激憤;薄暮出發。二十日黎明,各至信地。先是城中為備甚嚴,滾木、灰瓶、火炮、機械無不畢具。臣所遣兵已破新舊墳廠,敗潰之卒皆奔告城中,城中皆已驚懼。至是複聞我師四麵驟集,益震駭奪氣。我師乘其動搖,呼噪並進,梯糸互而登。城中之兵皆倒戈退奔,城遂破;擒其居首宜春王拱及偽太監萬說等千有餘人。寧王宮中眷屬聞變,縱火自焚,延及居民房屋。臣當令各官分道救火,散釋脅從,封府庫,謹關防,以撫軍民。除將擒斬功次發禦史謝源、伍希儒權令審驗紀錄,及一麵分兵四路追躡寧王向往,相機擒剿,於本月二十二日已經具題外。當於本日據諜報及據安慶逃回被虜船戶十餘人報稱,寧王於十六日攻圍安慶未下,自督兵夫運士填塹,期在必克。是日有守城軍門官差人來報,贛州王都堂已引兵至豐城,城中軍民震駭,乞作急分兵歸援。寧王聞之大恐,即欲回舟。因太師李士實等阻勸,以為必須徑往南京,既登大寶,則江西自服。寧王不應。次日,遂解安慶之圍。移兵泊阮子江,會議先遣兵二萬歸援江西,寧王亦自後督兵隨來等因。
先是臣等駐兵豐城,眾議安慶被圍,宜引兵直趨安慶。臣以九江、南康皆已為賊所據,而南昌城中數萬之眾,精悍亦且萬餘,食貨充積,我兵若抵安慶,賊必回軍死鬥,安慶之兵僅僅自守,必不能援我於湖中,南昌之兵絕我糧道,而九江、南康之賊合勢撓躡,四方之援又不可望,事難圖矣。今我師驟集,先聲所加,城中必已震懾;因而並力急攻,其勢必下。已破南昌,賊先破膽奪氣,失其根本,勢必歸救。如此則安慶之圍自解,而寧王亦可以坐擒矣。至是得報,果如臣等所料。
當臣督同領兵知府會集監軍及倡義各鄉官等官議所以禦之之策,眾多以寧王兵勢眾盛,氣焰所及有如燎毛。今四方之援尚未有一人至者,彼憑其憤怒,悉眾並力而萃於我,勢必不支。且宜斂兵入城,堅壁自守,以待四鄰之援,然後徐圖進止。臣以寧王兵力雖強,軍鋒雖銳,然其所過,徒恃焚掠屠戮之慘,以威劫遠近,未嚐逢大敵,與之奇正相角,所以鼓動扇惑其下者,全以進取封爵之利為說。今出未旬月,而輒退歸,士心既已摧沮,我若先出銳卒,乘其惰歸,要迎掩擊,一挫其鋒,眾將不戰自潰,所謂“先人有奪人之氣,攻瑕則堅者瑕”也。是日撫州府知府陳槐兵亦至。
於是遣知府伍文定、邢玽、徐璉、戴德孺合領精兵伍百,分道並進,擊其不意。又遣都指揮餘恩以兵四百往來湖上,以誘致賊兵。知府陳槐,通判胡堯元、童琦、談儲,推官王暐、徐文英,知縣李美、李楫、王冕、王軾、劉守緒、劉源清等,使各領兵百餘,四麵張疑設伏,候伍文定等兵交,然後四起合擊。分布既定,臣乃大賑城中軍民。慮宗室郡王將軍或為內應生變,親慰諭之,以安其心。又出給告示,凡脅從皆不問,雖嚐受賊官爵,能逃歸者,皆免死。斬賊徒歸降者給賞。使內外居民及鄉道人等四路傳播,以解散其黨。
二十三日,複得諜報,寧王先鋒已至樵舍,風帆蔽江,前後數十裏,不能計其數。臣乃分督各兵乘夜趨進,使伍文定以正兵當其前,餘恩繼其後,邢玽引兵繞出賊背,徐璉、戴德孺張兩翼以分其勢。二十四日早,賊兵鼓噪乘風而前,逼黃家渡,其氣驕甚。伍文定、餘恩之兵佯北以致之。賊爭進趨利,前後不相及。邢玽之兵前後橫擊,直貫其中,賊敗走。文定、恩督兵乘之,璉、德孺合勢夾攻,四麵伏兵亦呼噪並起,賊不知所為,遂大潰。追奔十餘裏,擒斬二千餘級,落水死者以萬數。賊氣大沮,引兵退保八字腦,賊眾稍稍遁散。寧王震懼,乃身自激勵將士,賞其當先者以千金,被傷者人百兩。使人盡發九江、南康守城之兵以益師。
是日建昌府知府會璵引兵亦至。臣以九江不破則湖兵終不敢越九江以援我,南康不複則我兵亦不能逾南康以躡賊。乃遣知府陳槐領兵四百,令饒州知府林琣之兵乘間以攻九江,知府曾璵領兵四百,合廣信知府周朝佐之兵乘間以取南康。
二十五日,賊複並力盛氣挑戰。時風勢不便,我兵少卻,死者數十人。臣急令人斬取先卻者頭。知府伍文等立於銃炮之間,火燎其須,不敢退,奮督各兵,殊死並進。炮及寧王舟。寧王退走,遂大敗。擒斬二千餘級,溺水死者不計其數。賊複退保樵舍,連舟為方陣,盡出其金銀以賞士。臣乃夜督伍文定等為火攻之具,邢玽擊其左,徐璉、戴德孺出其右,餘恩等各官分兵四伏,期火發而合。
二十六日,寧王方朝群臣,拘集所執三司各官,責其間以不致死力,坐觀成敗者,將引出斬之;爭論未決,而我兵已奮擊,四麵而集,火及寧王副舟,眾遂奔散。寧王與妃嬪泣別。妃嬪宮人皆赴水死。我兵遂執寧王,並其世子、郡王、將軍、儀賓及偽太師、國師、元帥、參讚、尚書、都督、都指揮、千百戶等官李士實、劉養正、劉吉、屠欽、王綸、熊瓊、盧珩、羅璜、丁饋、王春、吳十三、淩十一、秦榮、葛江、劉勳、何鏜、王信、吳國七、火信等數百餘人。被執脅從宮太監王宏,禦史王金,主事金山,按察使楊璋,僉事王疇、潘鵬,參政程果,布政梁辰,都指揮郟文、馬驥、白昂等。擒斬賊黨三千餘級,落水死者約三萬餘。棄其衣甲器仗財物,與浮屍積聚,橫亙若洲焉。於是餘賊數百艘四散逃潰,臣複遣各官分路追剿,毋令逸入他境為患。二十七日,及之於樵舍,大破之。又破之於吳城,擒斬複千餘級,落水死者殆盡。二十八日,得知府陳槐等報,亦各與賊戰於沿湖諸處,擒斬各千餘級。
臣等既擒寧王而入,闔城內外軍民聚觀者以數萬,歡呼之聲震動天地,莫不舉首加額,真若解倒懸之苦而出於水火之中也。除將寧王並其世子、郡王、將軍、儀賓、偽授太師、國師、元帥、都督、都指揮等官各另監羈候解,被執脅從等官並各宗室別行議秦,及將擒斬俘獲功次一萬一千有奇,發禦史謝源、伍希儒暫令審驗紀錄,另行造冊繳報外。
照得臣節該欽奉敕諭:“但有盜賊生發,即便嚴督各該兵備、守備、守巡並各軍衛有司設法調兵剿殺。其管領兵快人等官員,不問文職武職,若在軍前違期並逗遛退縮者,俱聽以軍法從事。生擒盜賊,鞠問明白,亦聽就行斬首示眾。斬獲賊級,行令各該兵備、守巡、守備官即時紀驗明白,備行江西按察司造冊繳報,查照事例升賞激勸,欽此。”及準兵部題稱:“今後但草賊生發,事情緊急,該管官司即便依律調撥官軍乘機剿捕,應合會捕者,亦即調發策應”等因。節奉欽依備谘前來。又即該奉敕:“如或江西別府報有賊情緊急,移文至日,爾亦要及時遣兵策應,毋得違誤,欽此。”俱經欽遵外。
竊照寧王丞**奸暴,腥穢彰聞,賊殺善類,剝害細民,數其罪惡,世所未有。不軌之謀,已逾一紀;積威所劫,遠被四方。士夫雖在千裏之外,皆蔽目搖手,莫敢論其是非。小人雖在幽僻之中,且吞聲飲恨,不敢訴其冤抑。兼又招納叛亡,誘致劇賊渠魁如吳十三、淩十一之屬,牽引數千餘眾,召募四方武藝驍勇、力能拔樹排關者亦萬有餘徒。又使其黨王春等分齎金銀數萬,陰置奸徒於滄州、淮揚、山東、河南之間,亦各數十。比其起事之日,從其護衛姻族,連其黨與朋私,驅脅商旅軍民,分遣其官屬親昵,使各募兵從行,多者數千,少者數百,帆檣蔽江,眾號一十八萬。其從之東下者,實亦不下八九萬餘。且又矯稱密旨,以脅製遠近;偽傳檄諭,以搖惑人心。故其舉兵倡亂一月有餘,而四方震懾畏避,皆謂其大事已定,莫敢抗義出身,與之爭衡從事。抱節者僅堅城而自守,忠憤者惟集兵以俟時,非知謀忠義之不足,其氣焰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