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而不知所措的落難者在陌生的維多利亞風格城市中茫然地前進著。
他沒有去開那鐵門,而是用手扶著身旁的牆壁,搖搖晃晃地拐進了旁邊的小道中。
從野蠻而恐怖的叢林中突然“跳”到了充滿文明氣息的城鎮之中,趙逢那本就經受了連續刺激的大腦思維已經徹底亂套,他完全是順著本能,一步一頓地順著小道走著。
他渴望自己的麵前出現一扇門,或者一個人……當然是能夠正常溝通的那種,多日的疲憊在他的身上不斷地累積著,直到現在,那條巨蛇屠戮其他人時所製造出的聲響仍然徘徊在他的腦海之中。
通道的前方依稀響起了腳步聲,很輕,趙逢稍稍恢複了理智,他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朝著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靠近。
小道的盡頭是一片空地,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小的院子,而他也看見了那發出聲音的目標。
那是一個人,佝僂著背站在一顆枯樹背後,穿著一身破舊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在擺弄什麽東西。
“啪。”
一根斷掉的樹枝在趙逢的腳下響起,而那樹後的人則緩緩“轉”了出來,將自己的麵容暴露在趙逢的麵前。
於是,在筆記上,這個可憐的人是這麽記錄的:“那是一個白色的怪物,皮膚就像融化了一半的蠟,它根本沒有臉,腦袋上都是可怕的觸手!”
“它朝我走過來,發出粘稠的聲音,我想跑,但白色的光芒從它的手指中飛出,像繩子一樣把我捆住。”
“它的腦袋裂開了,我看見了一條巨大的白色舌頭,那惡魔走過來,用**一樣的手掌抓住我,那舌頭刺向了我的頭。”
張涼感覺自己的額頭有些刺痛,他幾乎要懷疑這一段描述根本就是虛構的了,因為同樣的場景,自己在好幾天前才剛剛經曆過,不同的是,自己當時被人救了下來,而趙逢則隻能閉目等死。
“接下來呢?”
張涼急切地往下看去,卻是看見了這樣一段讓人渾身發毛的描寫。
“我從來沒有如此的舒服過,沒有疼痛也沒有痛苦,我可以感受到那冰冷的舌頭在我的腦袋裏活動,我甚至還能聽到**被吸走時的聲響,那就像是一根吸管……”
張涼有點不想再逐字逐字看下去了,天知道這是一種什麽體驗,一根冰涼的舌頭在自己的腦袋裏轉來轉去,這居然還不死人?
然而張涼所沒有想到的是,這裏,便已經是趙逢關於真正意義上的亞楠的最後陳述了。
下一段記錄中,哪怕是約瑟夫的團隊,也沒有辦法讓這些語句變得更有調理一些,光是看著這些如同瘋子咆哮一般的句子,張涼胸口便一陣發悶。
“我在這個小鎮上!是的,我在這個小鎮上!”
“到底是誰把我帶回了這裏,我不該回來!”
“所有人都不見了,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在這裏,為什麽我還活著,為什麽這裏看上去如此的正常?”
透過這些文字,張涼仿佛能夠看見蘇醒過來的趙逢在他們進入森林前的那個小鎮中咆哮的場景,而在一連串的質疑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歇斯底裏的謾罵與發泄。
足足上百字,寫的全是同一句話。
“我不應該活著,我不應該活著!”
張涼沉默著往下看去,卻發現,從這裏開始,趙逢記錄下來的已經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對自身存活下來的質疑,以及對自己經曆的一切的不信任,這種狀態一直維持到了第四天,幾乎要把自己活活折磨死的趙逢才在小鎮的街頭被從臨近城鎮中趕來的搜救人員們發現。
在藥物的輔佐和醫護人員的照顧下,他的症狀終於得到了緩解,而日記的記敘也終於恢複了正常。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裏,趙逢居然還貼了一張自己被找到時的照片,照片上的他已經完全沒有一個人該有的樣子了,不過張涼倒是沒有在這張照片上看到任何奇怪的事物。
在恢複了神智狀態後,趙逢第一件事便是帶著搜救隊伍去他們當時進入森林前所設置的那個臨時營地,按照約定,當時一部分率先返回的成員都應該待在那裏等待他們返回。
然而趕到營地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慘狀所震懾。
幾座帳篷被完全破壞了,它們就像是被子彈掃射了一樣變得千瘡百孔,隻不過那些孔洞卻根本沒有半點高溫痕跡。
至於本應該住在其中的人,則出現在了十多米外的小樹林中。
趙逢沒有進行過多的描述,他隻放了一張照片來轉述當時的情況。
在樹林中,有著三人影,兩男一女,他們被分別掛在了幾棵樹上,頭下腳上,雙手被繩索綁縛在了頭後,眼睛被布條所蒙住,而布條下隱隱有血液流出,顯然,他們的眼睛已經不複存在。
“這個男的……應該是趙逢團隊裏那個叫卡魯的年輕人,而這一男一女,我記得趙逢稱呼他們為艾登夫婦?”
張涼回憶著,眼睛在照片上來回檢視著。
屍體上有著為數不少的坑洞,就和那些帳篷一樣,千瘡百孔,其中一人腰部甚至直接少掉了一塊,看上去就像是被某種事物擊中時直接抹掉了一塊肉。
這就像三個用屍體活生生擺出來的獵人印記一樣,隻不過與之前他所見到的簡潔明了的獵人標記不同,這三具屍體身上的信息元素顯然要複雜得多。
至於凶手為什麽要將這三具屍體以這種形式掛在這裏……或許是為了進行某種威懾吧?
張涼將視線從那張慘不忍睹的照片上移開,口中低聲地念出了那個診所的名字。
“尤瑟夫卡……”
……
這或許是張涼進入夢境最為倉促的一次,但卻也是他至今為止目標最為明確的一次。
在之前,每每他通過夢境來到亞楠,總會先思考一下自己這一次行動的具體目標,但這一次,他甚至都沒去拜訪一下人偶或者傑爾曼,便急匆匆地從儲物箱中取出了武器,帶上了水銀子彈和采血瓶後便返回了尤瑟夫卡診所之中。
診所中依然是一片安靜,張涼聽不見任何一丁點多餘的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新增的屍體。
再次叩響診所之中那扇緊閉著的房門,這一次,卻根本沒有人回應他,似乎那位醫生並沒有聽見敲門的聲音。
張涼迅速地退出診所,這一次,他直接來到了右側那扇緊鎖著的鐵門前,這扇門並不算高,上麵那些防護性的尖刺也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外鄉獵人輕鬆地翻到了門的另一邊,隨後便悄無聲息地朝前走去,現在的他做這種事情已經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了,明確的目標加上血之回響強化後的身體素質讓他做起這種事情來簡直輕車熟路。
盡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素質很差,但這還不至於讓張涼臉紅。
很快,他便找到了在趙逢的記錄中所提到的那個“通道入口”,隻不過此時上麵卻是蓋著一塊厚重的石板,想要移開顯然是要耗費一定力氣的。
“好,可以確認了。”,張涼輕舒了一口氣,在這一刻,自己距離趙逢的筆記中所記敘的那些事情是如此的接近,或許這真的是一個難得的契機,一個能夠讓他真真切切接觸到趙逢所記錄的那些過往的契機。
或許也是一個能夠讓他解決自身問題,甚至於解開其中謎題的契機。
張涼加快了腳步,按照自己大腦中趙逢的記錄,開始重複他所走過的路徑。
“這裏往前走應該是尤瑟夫卡診所的後院……不,居然隻是左側?看不出來,這家診所的占地麵積居然這麽大。”,張涼小心地觀察著四周,莫名地有些忐忑。
“這不應該是普通的診所的規模吧!”,張涼越看越覺得心驚,他之前還以為,這一小片區域有著十幾幢不同的房屋,但現在看來,尤瑟夫卡診所根本就是這這片區域的建築主體!
“掌握了一定的血療技術,誇張的占地範圍,一定的知名度……也不知道治愈教會在這家診所投入了多少的資金。”
張涼將螺紋手杖抓在手中,趙逢在這片區域遭遇到的那隻“吸腦怪”顯然和自己在圖書館後碰見的那個是同一品種,對付這種軟趴趴的家夥,刀刃的劈砍顯然沒有穿刺來得有效。
在他踏出小道的瞬間,便已經看見了那個藏在樹木之後的佝僂身影,這個外貌怪異的生物正在擺弄著一個人類的頭骨,看上去倒像是在研究著什麽。
張涼並不打算在這裏使用槍械,畢竟槍聲很可能會引起他人的警覺,開槍對於正準備想辦法潛入尤瑟夫卡診所的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好選擇。
所以,他便捏著手杖,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渾身慘白的人形靠去,在雙方距離僅剩一米的時候,張涼默不作聲地抬起了腳,從朝著目標那畸形而瘦弱的腿部用力踹出!
歇了歇了……快要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