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爸爸??”

 女兒的聲音將外鄉的神父從迷茫中喚醒,他連忙轉頭去“看”自己的女兒,但感受到的卻是她的害怕與擔憂。

 “我沒事。”,加斯科因小聲地回答。

 “爸爸你是不是受傷了?”,小女孩問道。

 加斯科因搖了搖頭,在剛剛過去的這個狩獵之夜他並沒有受傷,因為最近一段時間,治愈教會加大了對亞楠城內的人員的登記和監管,絕大多數被診斷患有獸疫或擁有較大嫌疑的居民都被做了標記,所以在上一個夜晚,獵人們隻需要按照名冊上的記錄進行挨家挨戶的檢查就可以了。

 雖然仍然會因為獸疫晚期患者的出現而產生損傷,但是這絕對要比過去的傷亡要好得多。

 隻不過加斯科因並沒能從這種“進展”中感受到任何的喜悅,就在前兩天,他雙眼的病症又有了新的變化。

 原本的刺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感。

 盡管加斯科因已經完全習慣了舍棄肉眼並采用“感知”來獲取事物動向的生活,但是這種奇怪的麻木感卻將他雙眼的存在感不斷放大。

 這讓他非常的不安。

 加斯科因沒有辦法向自己的妻子與女兒述說這種可怕的變化,其他的獵人,包括教會中的人他也並不信任,但亨裏克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因為獵人聯盟的某些任務,亨裏克去了禁忌森林……這當然不會是一個好決定,但是加斯科因並沒有什麽理由來勸阻自己的好友。

 “天該亮了。”,加斯科因拍了拍小女兒的背:“去吧,找你的姐姐去。”

 “不,我不去!”

 女孩坐在了自己的父親的邊上,伸手抓著加斯科因的袖子:“姐姐最近不太喜歡我,她老是想要我的那根頭帶。”

 “頭帶?”

 “就是白色的那根,爸爸你送給我的。”,女孩靠著椅子背,雙腿有節奏地來回蹬著。

 加斯科因啞然,隨後他難得地笑了笑:“我可不知道她喜歡白色,我記得她說她討厭這個顏色,說總會想到那些穿著白色衣服的教會成員。”

 “才沒有!”,女孩毫不留情地反駁著自己父親的話:“幾天前我還看到她偷偷戴那根頭巾呢!還差點弄髒了!”

 加斯科因默然,想要伸手去摸自己女兒的腦袋,卻又遲疑了下來。

 很少有獵人會覺得自己的手是幹淨的,哪怕是那些秉承著騎士傳統的教會成員們也是如此,加斯科因也是如此,在亞楠所發生的一切一直在不斷衝擊著他的信仰與原則,這是一種很可怕的狀態。

 在他還沒來到亞楠之前,曾經為不少的窮凶極惡之人做過禱告,他很清楚這些人的心理狀態……也很清楚,自己當前的狀態與那些人並不相同。

 治愈教會在亞楠的名聲越來越差,近期,部分教會聖職人員正在計劃著清理一下那些在之前的大火中生還下來的居民,因為正是有著這些人的存在,治愈教會之前的所作所為才會被不斷地強調,重提,這對於治愈教會來說的確不是什麽好事。

 妻子的到來打斷了加斯科因的思路。

 他開口問道:“維奧拉,怎麽了?”

 “外麵不對……我聽見外麵有人在叫!”,妻子顫抖著說道:“獵殺不是結束了嗎?”

 加斯科因站了起來,抬了抬手示意維奧拉帶著女兒去房間裏麵,自己則回身來到了存放武器的房間中,抓起了自己的槍械和獵人斧。

 他的確也聽見了維奧拉所說的那個聲音,聽聲音就在他家邊上,靠近噴泉廣場的位置。

 加斯科因謹慎了起來,那邊有幾個治愈教會雇來的大個子傭兵,這些人獵殺野獸也是一把好手,而且手段要比獵人凶殘得多,按理來說應該是不會出現這種意外的。

 在家中的人都回到了房間中後,加斯科因便走出了屋子,轉手將門關死。

 剛剛走處家門,加斯科因就聞到了濃重的血的味道,他朝著噴泉廣場的位置快步過去,然而才拐彎,就看見了一個佝僂著腰的人影。

 那是一個獵人,穿著製式的風衣,但是風帽卻不知去了何處,他的手中甚至也沒有拿武器,加斯科因看見這個獵人的獵人鋸肉刀就扔在邊上。

 “喂,你!”

 加斯科因在這一片的獵人中相當有名聲,這也是他本人的自信,基本上所有的亞楠中心城區的獵人都認識他。

 他的聲音顯然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這個獵人停止了自己的顫抖,但也仍然沒有轉過身來。

 加斯科因小步向前,左手食指已然搭在了火槍的扳機之上。

 “啊!啊!”

 就在加斯科因靠近到他身後不到三米的時候,這名獵人突然發出了怪異的叫聲,隨後他猛地轉過身來!

 在看到對方那雙已經徹底潰散的眼瞳的時候,加斯科因左手的獵人火槍便直接爆發出了猛烈的火焰。

 獵人胸口的衣物與血肉在子彈的轟擊下同時綻開,但他卻並未因此而死去,那被衝飛的身體在落地的瞬間就恢複了平衡,那已經完全獸化的潰散雙眼在夜色之下展現出了猩紅的光芒,他完全不顧自己那被子彈撕的血肉模糊的胸口,直接朝著加斯科因猛撲了過去。

 神父並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被獸疫控製了的獵人遠比一般的野獸要來得危險,一是獵人們往往沒有那麽多的時間顧及自己的後背,二是這些獸化的獵人仍然保有一定的神智,這就使得……他們能夠使用武器。

 短柄火槍再次迸射出了槍焰,而這一次加斯科因瞄準的卻並非自己的對手,而是那被拋棄在地上的獵人鋸肉刀。

 衝擊力巨大的子彈再一次地將這發了瘋的獵人衝翻在地,加斯科因的判斷完全準確,那獵人根本就不是撲向自己,而是想要去拿自己的武器。

 加斯科因偏了偏頭,將濺在臉上的兩滴鮮血用脖子上的圍巾抹去,一對被布條遮住的雙眼“看”向對方,隨後上前一步,將試圖爬起來的獵人踹翻在地。

 “唔啊!”

 這一腳恰好踹在了火槍造成的創口上,疼痛使得那獵人痛苦地掙紮了一下,直到這時,神父才看到這獵人的脖子上已然出現了一些獸化的毛發。

 顯然獸疫在他的身上已經隱藏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這個可憐人最終也沒能熬過這個夜晚。

 加斯科因看見了這個獵人右肩上的白色布條。

 這是一個城市獵人,算是治愈教會的編外成員了,伴隨著他的掙紮,一些白色的解毒劑從他的口袋中散落出來,成色非常不錯。

 隻不過這些藥片並不足以抵抗那些病症。

 “願神聖之血,指引你的道路。”,加斯科因輕輕地念著自己從來不願意去說的句子,隨後再一次地朝著對方的頭部扣下了扳機。

 軀體應聲躺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四周一片沉寂,加斯科因能夠感受到附近一些房屋中窺探的眼神,其中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幸災樂禍的目光,伴隨著形勢的惡劣,這些亞楠人甚至樂意看到獵人之間的廝殺,哪怕這對他們沒有半點好處。

 神父沒有理會這些透過窗戶或縫隙窺探他的住戶,他也懶得和他們打交道。

 他已經看見了原本駐守在噴泉廣場的那幾個大個子雇傭兵,這些擁有兩米多高身軀的可怕壯漢被培養起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接受一些雇傭單子,亞楠也算是那些雇傭兵團體的長期客戶,隻不過這一次他們顯然失算了。

 一個大塊頭倒在了噴泉正對著的大鐵門後,不知生死,他的邊上還躺著兩具獸化患者的屍體。

 而在噴泉的另一側,則也躺著一名雇傭兵——他已經死去很久了,加斯科因能夠聞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而殺死他的赫然就是那把掉在自己不遠處的獵人鋸肉刀。

 事態的變化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僅僅隻是一些獸化患者,絕對不足以讓這片區域的巡邏隊伍與駐守者們死傷慘重,更何況現在他根本聽不見半點的動靜,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已經死去了一般。

 他快步來到了噴泉側麵的樓梯前,小心地朝著前方搜索著,很快,他就在一處圍欄上看見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洛斯?”,他勉強認出了這具屍體的身份。

 這名獵人的屍體被那些帶著尖刺的圍欄殘忍地穿透了,從他的胸口到腹部的位置被暴力撕開,血肉與內髒化為碎片落在一米多外。

 隻看了一眼,加斯科因便已經判斷出了這場慘案的始作俑者。

 隻有那些已經進入獸疫晚期的災厄之獸進食的時候才會製造出這樣的慘狀,因為被它們撕碎吞吃的血肉會從空洞的腰部“漏”出來。

 “至少兩隻。”,在做出了基礎的判斷後,加斯科因立即放棄了繼續行動的想法,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從數米之外的陰暗之中傳來的,尖牙與地麵剮蹭時的刺耳聲響。

 神父迅速地後退,在那聲音的製造者還未從拐角處走出來的時候便迅速地退到了噴泉廣場的邊上。

 短短幾秒,他就做出了決斷。

 加斯科因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伸手抓住了那架設在窗前不遠的門閘機關,用力一拉,登時,那通往噴泉廣場的高大鐵門便開始緩緩關閉。

 “到底發生了什麽!”

 之前弄錯了加斯科因妻子的名字,回去查證了半天終於定了下來……丟人了,前麵章節的名字也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