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獵人的身影在那些如同浪潮一般的死骸手臂之間不斷穿梭,教會長劍上的光芒時隱時現,極具腐蝕性的血汙與來自幽靈空殼的冰冷能量相互對抗著。
獵人的前進速度變得緩慢了,真正阻礙他的並不是那兩隻看上去勢大力沉的可怖臂膀,而是那些從這怪物體內不斷伸出的手臂,饒是張涼行動敏捷,麵對這些死纏爛打,砍之不盡的手臂也實在是有些勉強。
殘肢斷臂接二連三地落下,在地麵上的血泊當中砸出朵朵血花,不過數秒,這些爛肉便又與血泊融為了一體,平靜的“水麵”才維持了不過兩秒,便又被新的碎片所驚動。
兩隻手臂突然從張涼的腳底下伸出,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腳踝,然而這束縛卻隻維持了一瞬,幾乎是在它們拖拽自己的瞬間,獵人手中的利劍便已經將這兩條手臂斬斷了。
他抬腳踢開了旁邊一個試圖咬住自己的腦袋,朝著這座屍山的上方猛踏一步,星光閃爍,卻是將他即將踏足的那兩具屍骸化作了一片白霜。
距離自己的目標已經非常短了,甚至於他隻要再發發力,便能夠直接將武器遞到那人形的麵前,但就在他準備發動衝鋒時,頭頂上方壓下的兩片陰影卻讓他不得不放棄了這樣的打算。
大量的屍塊從半空中飛散而下,這兩條手臂的主人根本就不將自己的身軀當一回事,又或者獵人的逼近已經讓它切實地感受到了危機感,因此那沉重的陰影不斷地映在這座血肉山丘上,將獵人可能的去路全部封死。
但是,每當自己即將被擊中時,獵人的身影便又會直接化作殘影,從各種刁鑽的角度穿梭而過,煙塵之中,鋒利的劍刃則不斷地在神祇的手臂上留下巨大的豁口。
這整一個庭院都開始了顫動,這些被卑劣的儀式重新喚醒的犧牲者們已經徹底與神祇的模糊而混沌的意誌融為了一體,它們在尖叫、嘶吼,恨不得能直接將那從自己頭上身上踩過的獵人拖到身旁,將他撕成粉碎,讓他的血肉淌入這沒有盡頭的死者河流之中。
“砰!”,伴隨著清脆的槍響,一朵巨大的血花在那人形的頭部濺開。
那半具代表了神祇意誌的身體簡直就像是由某種紅色的凝膠組合出來的粗糙模型,那顆水銀子彈居然直接穿透了它的腦袋,張涼甚至能夠透過那破洞看見迷幻的天空。
神祇的手臂停頓了下來,而獵人自然不會放棄這樣一個寶貴的機會,他踏著那觸感無比糟糕的屍體快步向上,手中劍柄轉動,長劍徑直掃向了那人形的頸部。
帶著古怪氣味的血液如同井噴一般衝向天空,而那被張涼斬去了的頭部則順著這具屍山一路向下,最終砸落在了旁邊的血窪之中。
但獵人既沒有放鬆,臉上更沒有半分放鬆的神色,他抬起手來,便要朝那失去了頭顱的人體再次揮砍過去。
但就在長劍即將砍進這軀體當中的時候,眼前的那兩條看上去無比幹瘦、似乎被輕易折斷的手臂卻突然抬了起來,獵人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暗紅色的光芒。
他下意識地用武器護在了身前,恐怖到了極致的衝擊力直接作用在了這把長劍之上,而後又傳導到了他的右手手臂上,他甚至聽見了自己右手骨骼所發出的痛苦哀鳴,以及自己右手虎口皮肉撕裂時的可怕聲音。
獵人的身影從這山丘上跌落下來,同時落地的,還有那已經從中間折斷了的長劍劍刃。
張涼麵色陰沉地看著那立於屍山頂部,雙手當中籠罩著血紅氣團的無頭人影……不,它的頭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成!
準備好的血液被他迅速地注入了身體,他將那隻剩半截的利劍交予左手,但這一次,不知是何原因,那向來潛藏於他體內的獸性卻像是被什麽東西所壓製了一樣,根本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影響,甚至於在他注射了新鮮的血液之後,這詭異的力量也仍然沒有半分反應。
有什麽東西從後方扔了過來,那是一把用黑色金屬打造的奇形武器。
這把教會尖錘的主人,身穿黑色長袍的安泰爾現在正癱軟在不遠處的一堆碎石中,而萊德就躺在他身旁的碎石之下,隻露出了上半身,不知生死。
獵人朝著他點了點頭,順手將那半截利劍收在了腰間,抬手握住了金屬尖錘的握柄,啟動了它的機括,將它變形成了一把略微寬大的長刃。
也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鍾內,神祇再一次地完成了自己的重生與複原,湧動的血肉正在不斷地修複著它身上的創口,而那被斬去的頭顱,也已經重新“長”了出來,正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庭院當中的一切。
神明開始了移動,而獵人也義無反顧地朝著它衝殺而去。
但是這一次,原本總是遵照著某種簡單的本能而行動的神祇卻如同突然擁有了指揮一般,在那人形的控製下,大量帶著恐怖氣味的汙血從屍山當中噴濺、流淌出來,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安泰爾像是瘋了一樣掙紮了起來,拚了命地將萊德從廢墟下拖了出來,帶著他往遠處挪去,而那些被拋棄在空地上的搖鈴女人的屍身,則在接觸到這些血液的刹那便散發出了大量的白煙,隨後便徹底融入了血液當中。
眼見張涼前進的態勢即將中斷,在他的後方卻傳來了一聲長嘯。
勉強恢複了一些體力的阿梅利亞突然爬了起來,朝著那立於庭院正中那團畸形的聚合體邁出了腳步。
張涼停住了腳步,他依稀猜到了阿梅利亞的意思,他抬起頭來,看見的卻是那一對已經幾乎沒有了神采的眼瞳。
他想要說些什麽,但那放在了自己身前的利爪卻讓他將這話吞了回去。
在獵人踏上自己獸爪,並被放到自己背脊上的刹那,這隻神職人員野獸那已經渙散的雙眼中出現了一絲極為人性化的滿足,下一秒,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這頭鹿角白狼義無反顧地踏入了致命的血泊之中。
她不住地哀嚎著,那聲音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在哭泣,張涼抓著身前的那一抹染血的毛發,握著武器的左手隨著野獸身體的顫抖而顫抖。
“轟!”,野獸本就受了傷的右腿因為無法承受這血汙的傷害而失去了力量,阿梅利亞的身軀險些摔入血潮當中,她第一次放下了那隻緊握著金色掛墜的手掌,用它強行撐起了身體,拚盡全力朝著那已經近在咫尺的怪物猛撲了過去。
那兩隻血肉之手再次攔在了獵人的麵前,但還沒等獵人動手,阿梅利亞那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子的獸爪卻突然落下,將這條防線生生撕開,緊接著,白色巨獸的身軀便重重地撞在了這座屍骸之山上。
這一次,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張涼的進攻了。
臨時拿起的武器劈入了這人形的肩膀,在左臂蠻力的推動下,那半截身體被撕裂成了兩片,而那新生的血肉頭顱卻仍然能夠繼續活動,它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與它相連的手臂朝前探來,眼見那曾經重創過張涼的氣團便要再次爆發,卻見獵人的右手突然抬起,那半截長劍粗暴地刺入了人形的肩胛。
獵人的洞察力以從未有過的效率運作著,在這神祇陷入虛弱的時刻,他終於用自己的洞察力在那混亂的能量當中撕出了一道缺口,而那供給著這人形,這屍山運作的“核心”,也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左手抬起,五指合攏如刀。
凝膠也似的身軀被獵人的手掌當場洞穿,他用力地握住了深藏於神祇體內那團冰冷的事物,狂暴到無以複加的力量順著指尖毫無保留地釋放。
在那一瞬間,他依稀聽見了無數靈魂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