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推薦BGM:The one Reborn----Ryan Amon

 ……

 那是何等可怕的場景啊。

 在那濃重的黑色霧氣之中,濃稠的血漿,不可估量的碎肉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而在這血肉瀑布中,那個如倒懸之人般的身影正不斷地晃動著自己的軀體,伴隨著這種無規律的搖晃,一團巨大的陰影從天空中的霧氣中緩緩脫出。

 那是如同山丘一般的可怕屍堆,那些扭曲的肢體互相糾纏,彎曲的手臂摟著那些並不屬於自己的頭顱,而伴隨著那最為凸出的人形的晃動,這些頭顱均張開嘴來,發出了令人膽寒的嚎叫。

 “這是什麽……”

 萊德無比艱難地擠出了這樣一句話,此時的他甚至產生了跪下的想法,眼前的畫麵實在是過於駭人,就算他在過往的獵殺中已經見多了各種各樣的可怕場麵,現在也仍舊無法擺脫壓在身上的恐懼心情。

 就是這樣一團肮髒而怪異的血肉,居然讓他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敬畏。

 是的,就在這一刻,他居然想要就地跪下,向叩拜神明一般叩拜麵前的可怕怪物。

 陰影正在逐步占據他們的視野,在那此起彼伏的鈴鐺聲中,不斷扭動的形體逐漸從天空中的黑雲當中擠出,終於,這個由無數死者構成的巨大聚合體從半空之中墜落下來,零散的血肉在聚合體與地麵撞擊的一刹那朝著四麵八方噴灑,互相連接在了一起的死者們用哀嚎聲合唱出了一首隻應該屬於地獄的恐怖聲樂。

 這座屍骸山丘聳立了起來,那最先探出黑色霧氣的人形立於這山丘的最高峰,仿佛它才是這聚合體的真正主宰者,它慢慢地直起了自己的脊背,兩條淌著血的手臂伸向兩側,仿佛想要擁抱那促使自己重生於此的血色圓月。

 “叮鈴!”

 庭院的兩側,那些站在圍牆上的搖鈴女人們就像得到了某種指揮一般,她們手中的鈴鐺發出了一致的聲響,原本略有些雜亂的鈴聲在這一刻整齊劃一。

 而那原本還處於茫然狀態的血肉之神,則在這陰森的鈴鐺聲中低下了頭,不僅是它,還有那些長在它身軀上的死者頭顱,數不清的眼洞同時轉向了前方,看向了那三個敢於冒犯自己的蟲蟻。

 血肉之丘上出現了數個巨大的膿包,它們迅速地脹大、破開,數條由人類四肢結合而成的肢體從這龐然大物的兩側伸出,死死地攀住了地麵,而在那半身人形的下方,大量的肉塊正在迅速地聚合起來,在數秒之內形成了兩隻抽象的可怖“手掌”。

 “躲開!”

 在安泰爾的大叫中,阿梅利亞與萊德相繼閃向了不同的方向。

 萊德,這個教會獵人雖然還能夠行動,但他的麵龐已經幾乎徹底扭曲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睜著,眼角甚至已經撐裂了,淚水混雜著那傷口當中的血絲流淌下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現在的狀況……或許這就是恐懼,這就是他身為一個人類,內心當中潛藏的最原始,也是最純粹的情感。

 他的腦袋疼痛欲裂,眼前甚至出現了幻視,他踉蹌地在那些廊柱之間閃躲穿行著,看見的東西卻在以驚人的速度變化著,他所看見的本應該是這個由無數死者匯聚而成的人造神祇,但就在下一秒,它居然扭曲成了一具渾身是血的野獸,還沒等這野獸撲來,萊德又看見了他們的隊長克裏斯蒂娜,在他的眼前這位曾經的教會獵人隊長正在朝著巨大的野獸轉變著,再然後……他又看見了維托。

 他知道自己看見的是幻視,因為他分明已經在維托遭受折磨前解脫了他,然而現在,他卻看見自己的搭檔正在被那些死者一點一點地撕扯、分食。

 他要瘋了。

 耳邊不斷地傳來重物砸擊地麵時的聲音,同時還夾雜著無止境的哀嚎與那些該死的鈴聲,萊德跌跌撞撞地閃躲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躲些什麽,或許是那不斷砸下的巨大手掌?又或者他隻不過是在閃躲他幻覺當中的那些“威脅”。

 地麵劇烈地震顫著,教會獵人終於撞在了什麽東西上,他翻倒在地,伸手在腰間胡亂地摸索著,他取出了自己的手槍,顫抖著將它探向某個方向,但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瞄準什麽。

 就在這時,遠處卻飄來了一陣微弱而柔和的嗓音,這讓他愣在了原地,本來已經劇烈到了極致的心跳,在這聲音傳來的瞬間居然得到了平緩,而眼前那些混亂的幻視,也開始逐步退去。

 他掙紮著想起身,但這個時候,卻有一隻手將他攙了起來,隨後萊德便感覺自己的耳邊一響,臉上火辣辣的疼。

 “好點沒有?”,這是安泰爾的聲音,然而他那一耳光似乎是有點太重了,萊德在原地晃了兩下腦袋才從那眩暈當中勉強恢複過來。

 他朝著安泰爾點點頭,而後便抬起頭來。

 萊德這才發現,自己在那可怕的幻覺當中居然走出了這麽遠的距離,他現在和安泰爾藏身在旁邊圍牆下的一個空間當中,恰好可以看見那血肉山丘的背麵。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急匆匆地便要鑽出去,但還沒等他動作,安泰爾便將他一把扯了回來。

 “噓。”

 他示意萊德安靜。

 而就在這時,萊德再一次聽見了那個柔和的聲音,他聽見了那段自己曾經聆聽過無數次,已經能夠倒背如流的禱詞。

 ……

 “警惕人之弱點,他們意誌薄弱,心智尚淺。”

 “若非恐懼,將無人為死亡哀悼。”

 “追尋舊神之血。”

 在深沉的黑暗當中,那輕柔的禱告詞不斷回響著,窒息感與束縛感逐漸退去,而那緊緊擁抱著張涼的“手臂”似乎也慢慢鬆開了。

 他找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就如同沉入水中的人一樣,他嚐試著讓自己朝著水麵“飄”去,伴隨著身體的升起,那禱告詞的聲音便愈加地遙遠了。

 這聲音漸漸地聽不見了,也就是同時,獵人終於從那冰冷的“流體”當中探了出來,這一刻,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感知,他宛如從噩夢當中驚醒一般翻身而起,茫然地看向四周。

 他的腳步虛浮不定,在搖晃了幾下之後,張涼伸出手抓住了那個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屬囚籠,用力地解開了緊扣著基座的金屬機關,一把便將這個別扭的金屬造物從頭上摘了下來。

 他喘著氣,將那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屬基座同樣摘下,隨後便伸手在四周摸索起來。

 沒幾秒,他便找到了路德維希聖劍——它就躺在一旁的地上。

 “這是在哪兒?”,他沒有找到提燈,於是便為手中的巨劍附上了一層淡淡的星光。

 那光輝照亮了四周。

 他驚詫地發現,自己居然真的離開了那棟詭異而封閉的教學樓,而現在他所待的這個房間卻要比之前更為詭異。

 在四周,放慢了一張一張的椅子,而在這些椅子上,則坐滿了“人”。

 準確來說,是一些穿著學者衣裝,戴著金屬囚籠的死人。

 張涼將發著微光的劍刃抬到了麵前,那光芒當即便照亮了那離他最近,也是坐在屍堆最中間的一具屍骸。

 屍體保存的非常完好,不過已經成了幹屍,同樣戴著別扭的金屬囚籠,幹枯的頭發從囚籠的孔洞之中穿出,而當張涼將視線投向這具屍體的麵容時,好不容易從噩夢當中蘇醒過來的他便再一次傻在了原地。

 這具屍體的麵容已經有些模糊了,但仍然可以看出,死者生前一定有著一張尖酸而刻薄的臉,哪怕在死後,這人也始終保持著一個怪異的笑容,一個張涼非常熟悉的微笑。

 這具屍體,分明是米寇拉什。

 張涼盯著眼前的死者,本來就不甚清晰的思維現在更是幾乎停止了運作。

 “他早就死了?他早就死在這兒了?”

 “那我之前看到的是什麽?出現在那個世界當中的,又是誰?”,他痛苦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然而事與願違。

 就在張涼還未從震驚之中恢複過來時,地麵卻突然震顫了起來,同時,接連不斷的沉悶聲響也從這棟建築的大門之外傳來,其中還夾雜著混亂的嚎叫以及……亞哈古爾所特有的陰森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