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阿梅利亞曾經不止一次在那些外鄉來客的口中聽見過這個詞語。
當他們聽聞治愈教會的名字而前來拜訪時,總會熱切地提到各種各樣的教義,那些充滿了仁慈、博愛與溫暖的詞匯仿佛是一條將所有人連接在一起的有形的線。
但這一切對阿梅利亞來說是陌生的,對任何一個治愈教會的成員來說也都是陌生的。
用一個模糊的理念將每一個互不相幹的人鏈接起來,這絕對是一件偉大而又縹緲的事業,至少阿梅利亞是這樣覺得的。
她很清楚自己與這些信徒之間的差異,也很清楚治愈教會與他們口中那個溫暖而光明的世界之間的區別,因此她總會安靜而且認真地聽完那些異鄉客人們的種種描述與觀點,並在所有的話題即將觸碰到不該觸碰的內容時將對話中斷。
在那些描述中,讓阿梅利亞最感興趣的居然是他們口中的“地獄”,那個用於容納罪人,審判罪人的地方。
他們總是會提到那其中的種種慘狀,並直言自己對這個死後世界的畏懼。
那個時候的亞楠還沒有變成如今的模樣,而那些外鄉商客們,也永遠不會親眼看見那個在狩獵之夜之中被瘋狂與血腥所籠罩的城市。
此時此刻,阿梅利亞並沒有扯去臉上的絲巾,但她仍然能夠“看見”,她看著眼前的街道,看著天空中那輪幾乎要流出血來的巨大月亮,越發相信這根本不是一個屬於活人的世界,又或者,在這裏的所有人其實都是所謂的罪人,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其實便是對這些隻知道渴求血液的人的審判吧?
身旁不斷地有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那是獵人們劈砍周圍的敵人時所發出的聲響,現如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安泰爾這位曾經的曼西斯學派獵人了。
他衝在了最前麵,手中那把樣式古舊的鋒利尖錘已經被一層血汙所覆蓋,而那些由屍塊扭曲而成的怪物的殘肢碎肉,則在安泰爾的黑色長袍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跡,他那藏在黑色長袍下的金屬護甲在這種正麵衝突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一路過來,這些金屬護甲也已經出現了些許的變形。
“就在前麵了,不要停下。”,安泰爾大吼著,他的聲音已經徹底沙啞了,手中的尖錘將兩個從側麵衝來的血色人形砸翻在地,左手空出,將腰間的短柄火槍取出,朝著不遠處的黑暗就是一槍。
剛剛響起的鈴鐺聲在瞬息間就停息了,但緊接著,又有其他的鈴聲從更多的地方傳來。
現如今,哪怕是阿梅利亞手中的螺紋手杖,也已經沾滿了那些汙穢的血肉,她與另外兩名教會獵人一起,不斷地清掃著任何一個試圖靠近他們的扭曲生物,在這種高強度的殺戮當中,她身上的白色教會製服也已經變成了一件散發著濃重血腥氣的血衣。
伴隨著那鈴聲,數道陰影從接到右側上方的建築中衝出,這些由不知道多少具亞哈古爾綁架者的屍體塑造而成的畸形野獸在半空中便已經形成了一個可怕的包圍圈,這些生前為亞哈古爾工作的綁匪們,死後仍然以另外一種形式展現出了自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麵。
精美的路德維希教會火槍發出了連續的轟鳴,將兩隻血肉野獸轟翻在地,但隨即,維托便不得不拋棄自己的槍械,用手中的鋸齒長矛去應對另外一個敵人。
在他的旁邊,萊德緊握著那柄從亞哈古爾人手中繳獲而來的金屬圓錘上亮起了刺眼的藍色火花,熾烈的電流在血肉當中不斷跳動,將兩隻衝上來的血肉野獸逼退,而走在最前麵的安泰爾也迅速回頭,這位老練的亞哈古爾獵人靈活地一擺手臂,尖銳的金屬尖錘當場將一隻畸形野獸的頭顱刺穿。
獵人們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了,維托大吼著將那與自己糾纏的野獸刺穿,而後又活生生地“鋸”下了它的腦袋,但緊接著又被另外一個怪物纏住,眼見後方的阿梅利亞與萊德已經陷入了苦戰,他當即一振雙臂,將這怪物推開,轉身撲向了自己的路德維希長槍,對著那幾隻衝向阿梅利亞的野獸連續扣下了扳機。
具有相當衝擊力的水銀彈片將野獸們震翻在地,但獵人也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隻由數隻人手扭結而成的“獸爪”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背後,他甚至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便已經滾到了數米開外,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此時,之前一直追在後方的那些扭曲生物也終於追了上來,就在萊德又殺死了兩頭糾纏不休的畸形野獸之後,他便看見,一具拖著棺材的血肉聚合體已經來到了維托的身旁,那些聚合在一起的屍骸紛紛伸出手來,將那教會獵人朝著自己的軀體中拖去。
他咬牙將腰間的手槍拔出,將一發水銀子彈送進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的眉心,轉身衝到了阿梅利亞的身旁,拽著她就朝前跑去。
安泰爾同樣收起了武器,他的腿受了傷,此時行動起來相當不便,但還是盡可能地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在沒有了那些可怕的野獸的阻攔後,剩下的那些聚合體也就不足為懼了。
在這此起彼伏的鈴鐺聲中,三人終於看見了一扇巨大的門,大門敞開著,在它的後麵,是一棟規模不小的建築。
更令人矚目的,是那輪掛在天上的紅色月亮,它好像變得更加巨大了,似乎就懸停在那大門後的空地的上方,而且仿佛隨時都要砸下來一樣。
不知何時,後方的追兵居然都消失了,似乎是被他們徹底地甩在了遠處……又或者說,它們主動選擇了退卻。
“到了,到了……”,安泰爾喘著氣,他用自己的武器支撐著身體:“儀式的場所就在這。”
他這句話是對著阿梅利亞說的,話剛說完,他就發現,這位從下水道中出來後就一直蒙著雙眼的年輕主教正仰著頭,麵對著那輪巨大的紅色月亮。
阿梅利亞將雙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掌心當中的金色吊墜此時就像是受到了什麽東西的牽引一般,其溫度正在迅速的提升,她感受著那股從前方滾滾而來的壓迫感,長歎了一口氣,隨後便朝著那大門口一步一步地走去。
仿佛是感受到了“客人”的來訪,那大門之後的庭院當中突然響起了陰森而冰冷的鈴鐺聲,它們從兩邊的高牆邊上傳來,那些搖動著鈴鐺的枯槁女人就像是某種正在舉行典禮的祭祀,他們垂著頭,不斷地晃動著自己的鈴鐺,這些聲音在庭院當中匯聚,隨後,又一齊“飄”向了空中。
那輪血月有了變化。
安泰爾與萊德看見,在血月之中,一塊黑斑浮現出來並開始逐漸擴大,宛如滴入血液之中的一滴濃墨,墮落的色彩以驚人的速度攀上了血月的表麵,形成了一團漆黑的濃霧。
【圖片:血月的變化】
這霧氣從血月之上脫離出來,朝著地麵緩緩靠近,當它來到了眾人的正上方時,這黑色的雲霧便停止了下來,它開始劇烈地翻湧,黑暗當中居然又浮現出了些許奇異的紅色光芒,那樣子就如同一隻漆黑而不定形的巨大生物,正準備將什麽東西從自己的體內吐出來!
那霧氣翻騰的頻率越來越快,幅度也越來越大,終於,在這昏暗的天光之下,有什麽東西突破了那黑色濃霧的表麵,以無比詭異的形式展現在了三人的麵前。
伴隨著大量血漿一般**的墜下,那事物露出了自己的麵目。
一個隻露出來上半身,不斷地晃動著雙手,如同被扒了皮一樣的血紅色的“人”,它就這樣倒吊在那黑色的氣團之下,帶動著自己那龐大而且無法形容的可怕軀體,漸漸地從黑霧當中鑽出。
(警告:圖片慎點)
【圖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