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白天。
他正在下沉。
但是張涼清楚,自己其實就坐在那椅子上,根本沒有換過任何的位置。
但是在這樣一個空間裏,他真的還具備物質上的形體嗎?
“存在於這裏的究竟是我的身體,還是我的精神?”
這個念頭在張涼的腦海中一閃即逝,但隨後,它又被更加強烈的下墜感所取代,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牽引著他墜入那暗無邊際的虛無當中。
他開始無法呼吸了,那冰冷的“**”,又或者說是某種以他目前無法理解的形態而存在的能量已經徹底地包裹了他的身體,這讓他感覺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某團巨大而漆黑的水體當中,偏偏身體卻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動作,他本能地想要去感知自己的四肢,他能夠透過視線的餘光看見若隱若現的燈光和自己的手臂,甚至還能夠看見那手臂正在不斷地顫抖著,顯然,盡管他並不能夠感知到自己的身體,但身體與精神之間的連接卻並未斷絕。
但是現在,哪怕張涼確認了這一點,也仍然沒有辦法緩解那已經逐步逼近的窒息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正在逐漸吞噬他五感的黑暗,此時此刻他所麵臨的衝擊和絕望感已經超出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哪怕在他第一次因為致幻而在暴雨當中目睹那非人而可怕的場景時,也從未如此的絕望過。
這是一種人類所絕對無法承受的寒冷,這溫度或許並不是作用在人體上的,而是直接作用在無形的精神世界之上。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米寇拉什一定要將自己固定起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現在一定會直接將所有的束縛掙開,然後不顧一切地將腦袋上的鐵籠子扯下來,哪怕這種舉動很有可能會把自己的脖子弄斷。
他的腦袋像是被人開了一道口子,所有深藏在其中的情緒如同決堤洪水一般貫穿了他的思維的每個角落,緊隨情緒之後的,則是大量繁雜的記憶,再然後,是各種各樣混亂而陌生的畫麵片段。
眼前的光亮徹底消失了,就連那放在桌子上的,沙漏當中不斷流動的藍色光芒也同樣被那沉重的混沌所吞噬了,再然後,他的鼻孔當中隻剩下冰冷的空氣,雙耳裏也隻餘下那陣陣嗡鳴。
張涼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睜著眼睛,因為他眼前的黑色實在是過於均勻了,根本就像是一團無法被抹開的濃重墨水。
但很快,他這僅剩的感知也隨著那窒息感的侵襲而逐漸淡去,仿佛那鋪在眼前的黑色墨水最終也灌入了他的腦海中,所有殘存的,還擁有色彩的記憶碎片最終也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但就在獵人覺得自己會永遠陷入這空虛的黑暗中時,他卻感受到了一絲並不太明顯的溫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緩緩傳來,又或者那溫暖的源頭其實就在他的身上?
這若有若無的暖意就像是一隻臂膀,正將他的身體緩緩攬住,張涼依稀察覺到了這隻臂膀的特殊……它並不是人類的手臂,那上麵似乎有著粗糙的毛發與鋒利的尖爪。
伴隨著這詭異的“擁抱”,一個悠遠而柔和的聲音開始在他的耳邊回**,他無法分辨那聲音的主人,但居然能夠“聽”清那話語的內容。
“警惕人之弱點,他們意誌薄弱、心智尚淺。”
“肮髒的野獸會傾覆美酒,引誘溫順之人墜入深淵。”
……
房間之中,米寇拉什正站在那沙漏的邊上,一刻不停地觀察著眼前的獵人。
獵人正在不自覺地搖晃身體,雙目圓睜,但眼神卻無比的呆滯。
張涼掙紮的動作已經越來越小了,米寇拉什麵不改色,類似的情景已經在他麵前發生過無數次了,而他自己,更是無比熟悉現在張涼正在經曆的一切,幾乎沒有人能比他清楚這其中所可能遭遇到的情況。
然而,就在沙漏中的細沙全部流光的那一刹那,米寇拉什那張慘白的臉上突然有了變化,他不由自主地朝著張涼走出了一步,但隨後,他又將腳收了回來,無比警惕地看著那被固定在椅子上的獵人。
張涼的眼睛依然睜著,但是就在剛剛,學者分明在他的眼睛當中看到了一絲本不應該出現的顏色。
而當他定睛去看的時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錯覺。
獵人的左瞳孔已經渙散了,就如同一團散開的水銀,沉重的鐵鏽之色在他的眼瞳中不斷流動。
米寇拉什立即去看張涼的手腕,隨後他便發現,獵人的左手手腕和手掌,正在逐漸被一層粗糙的黑色毛發所覆蓋,而他的指甲,好像也已經往獸爪的方向轉變了。
曼西斯的學者一步一步地朝門口退去,而就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沒幾秒,一顆沒有毛發的頭顱便出現在了門口。
“先生,我聞到了月亮的氣味。”,帕奇激動地對米寇拉什說道,他又朝著房門內“走”了兩步,看起來是想要看清楚房內的情況,但當他看見米寇拉什的背影,卻又停了下來,臉上的好奇在一瞬間變成了極致的卑微。
“可不隻是月亮的氣息,還有別的……”
米寇拉什頭也沒回地說道,他的聲音在顫抖,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在他的麵前,張涼的整條左臂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隻有著蓬鬆毛發的可怖獸爪,他的衣袖則是被完全地撐裂開了,然而這本應該繼續發展下去的獸化症狀卻並沒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幾聲脆響傳來,學者發出了一聲悶哼,原本就不太好的麵色變得更加蒼白,眼睛之中居然也出現了數條血絲。
那是固定帶繃斷的聲音。
地麵與牆壁開始了微微的震動,米寇拉什左右看了看,隨後便直接扭頭離開了房間。
“把那扇門打開……這裏有點麻煩了。”,米寇拉什的表情愈加猙獰,伴隨著地麵與牆壁的顫動,他的額頭上甚至爆出了青筋。
帕奇愣在他的身後,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米寇拉什尖聲叫了起來:“如果你不想徹底死在這裏,就趕緊按我說的做!”
“是,是……先生。”
米寇拉什扶著牆壁踉蹌前行,此時,那戴在他頭上的六邊鐵籠居然也開始了震顫,他不得不強行用手按著鐵籠,同時朝著長廊的盡頭走去,在這條長廊的盡頭,一扇原本被鎖死的大門正在緩緩打開,亞彌達拉的巨大身影在那門洞的陰影之中一閃而過,似乎也在驚慌地躲避著什麽東西。
“轟!”
巨大的吊燈從天花板上脫落,重重地砸在地麵上,但碎裂的玻璃卻並沒有鋪散在地上,而是直接化作了淡淡的煙塵。
米寇拉什咬著牙來到了那門邊,他就像是用盡了力氣一樣轉過身來,目光掃向了獵人所在的那個房間,在冷笑了一聲後,便倒向了那大門之後的陰影中。
……
該到堇張刺激劇透階段了,RUAAAAAAAAAAAAAA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