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套在獵人脖子上的是一個看上去像極了某種刑具底座的,有著足以讓脖子通過的孔洞的圓盤。

 這東西有一定的分量,張涼晃動了一下肩膀,他感覺有些不太適應。

 “你可以先習慣習慣,不過這樣一點重量應該沒什麽吧?”,米寇拉什檢查了一下張涼脖子上的那個牢籠基座,確認沒有問題後,便又將那個足有成年人小臂長的鐵籠拿在了手中,似乎是在估量張涼的腦袋到底能不能裝進去。

 脖子上的冰冷鐵圈讓張涼非常想要伸手去調整一下,但因為手已經被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又不得不放棄了掙紮的想法。

 根據他之前的試探,這些固定用的綁帶的質量確實不怎麽樣,以他現在的力量,稍微發點力就有可能直接掙脫,也不知道米寇拉什所說的“保險”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你先給我解開吧,等準備開始的時候再重新固定如何?”,張涼提議道:“這樣實在是,有些不太舒服。”

 米寇拉什搖搖頭:“最大的問題可不會出在那個時候。”

 他想了想,還是解開了那固定著張涼右手的綁帶,隨後便扯了一張椅子,坐在張涼的對麵開始一點一點地檢查自己手裏的鋼鐵牢籠。

 “它到底是做什麽的?”

 張涼一邊伸手摸索著自己脖子上的那個鋼鐵基座,一邊疑惑地問道,他現在感覺好多了,不僅僅隻是身體上的短暫放鬆,米寇拉什的這個舉動讓他的精神也得到了些許的舒緩,但他還是對曼西斯學者手中的那事物感到無比的好奇。

 學者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又低下頭去:“就是籠子。”

 張涼對米寇拉什這種近似於敷衍的回答有些無法理解:“我知道它是籠子。”

 “好吧,那看來你是想讓我給你解釋一下籠子是什麽?”,米寇拉什嗤笑了一聲:“你的家鄉一定很奇怪,要麽就是連一隻其它動物都沒有,否則怎麽會沒有籠子?”

 “就像你在亞楠看到的那些鐵籠一樣,我說的就是那些關瘋狗的籠子,這東西……”,他敲了敲自己的鐵籠:“和那些,其實是一樣的。”

 他接著說道:“我當然沒有貶低你或者辱罵你的意思,不過獵人們大都不怎麽喜歡動腦,其實就和絕大多數人一樣,當一個問題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隻要不符合他們的認知,他們無法理解,腦袋裏就會自然而然地出現‘消除’這樣的想法,並且有很多人就真的會那麽去做。”

 “這和籠子又有什麽關係?”

 “噢,這裏有點鬆了。”,米寇拉什伸手擰了擰那個為張涼而準備的鐵籠上的某根螺絲,隨後才繼續回答張涼的問題:“獵人,請你先回答我的一個問題,在你的印象裏,籠子是做什麽用的?”

 張涼實話實說:“當然是用來困住什麽東西,動物、野獸或者人。”

 “那你覺得這種行為是保護,還是迫害?”

 米寇拉什的笑容無比陰險:“就像我接下來要做的,把你的腦袋塞到籠子裏,你覺得這算什麽?”

 “大概是行為藝術吧。”

 張涼並沒有開口回應,隻是在心中默默地說了一句,他在等待米寇拉什自己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接下來,米寇拉什卻轉口問道:“獵人,你如何看待一個活的個體的意誌?”

 “意誌?”,這個詞語稍微有一些模糊,但看著米寇拉什的表情,張涼卻依稀察覺到了對方真正想要問的東西,於是他試探著說道:“你是說,自由意誌?”

 “並不是那麽準確,不過也差不多。”

 他似乎是檢查完了手中的鐵籠,於是便抬起了頭,房間中亮著兩盞提燈,在這燈光的映襯下,學者活像是一個被禁閉在鐵籠當中的囚犯。

 “在拜倫維斯還存在的時候,威廉大師反複告訴我們,所有追求這些知識的人最後都一定會成為瘋子……因為我們所追求的事業一定會以犧牲他人的意誌,或者說你口中的自由意誌為前提。”

 他的嗓音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好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刺耳,但卻又有著一種迫使人集中注意力的魔力,又或者說是有著一種強烈的“蠱惑性”。

 “你們對自己的定位倒是非常準確。”,張涼冷聲說道。

 米寇拉什嘿嘿一笑,他將手伸向了旁邊的桌子,將放在桌麵上的一個沙漏倒了過來,裏麵的如星光一般的藍色細沙開始緩緩流下。

 “客觀是我們遵循的最基本的原則。”

 米寇拉什如是說道:“因為那些實驗,我們剝奪了許多人的意誌,而後來,我們打造了這樣的籠子來限製自己的意誌。”

 “因為它的存在,我們能夠最大限度地控製自己的思維。”

 “我知道,有很多人靠那些藥品來讓自己重歸冷靜,但那終究隻是非常拙劣的方法,而且隻是一種暫時的手段。”

 曼西斯學者盯著那沙漏當中不斷流下的細沙:“它可以讓我們時刻保持鎮定,也隻有這樣,在我們與神祇相接處,甚至以精神和思維相連接時,才能夠不會徹底陷入癲狂。”

 “籠子不僅僅是一種刑具,更是保護。”

 “它提供給了我們一條通道,也給了我們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客觀而冷靜地觀測新的規則和世界的機會。”

 沙漏中的細沙已經所剩無幾,米寇拉什站了起來,提著那鐵籠來到了張涼的身旁,輕輕打了一個響指,那本來已經鬆開的固定綁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突然抬起,將獵人的手腕再一次綁住,與此同時,那用以固定他兩條腿和另外一隻手的綁帶也開始迅速地收緊。

 獵人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直接發力將這綁帶掙開,但才一用力,他就愣住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仍舊是陷入了思維定勢之中……這個空間中的一切都在米寇拉什的掌控之下。

 但他仍然不甘心,雙手同時發力,想要憑借蠻力直接將那椅子的扶手弄斷,但就在這個時候,又是有數條綁帶突然從扶手的下方彈出,將他的整條手臂徹底綁住。

 “嘿,你可別亂來。”

 米寇拉什走到了他的身後:“聽著,現在我會給你戴上籠子,戴上去的時候你可能不會太舒服,但忍忍也就好了……接下來我會履行約定,等你安靜下來,這些繩子自然會鬆開。”

 “你很可能會昏過去,但如果醒來的時候你沒有回到亞哈古爾,千萬不要摘掉這個籠子,聽到了麽?”

 張涼愣了兩秒,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下一秒,冰冷的囚籠便觸碰到了他的頭發,那金屬便貼著他的頭發與麵頰一路向下,緊接著便與張涼脖子上的金屬牢籠基座撞在了一塊。

 “嗡!”

 明明是金屬相撞,發出的卻並不是清脆的聲響,而是一陣讓人頭暈目眩的嗡鳴。

 一股冰冷的感覺從腳底下朝上蔓延,那感覺,就像是自己正在慢慢沉入拋入某個灌滿冷水的黑色深淵。

 但張涼的麵前仍然有著燈光,透過那牢籠的縫隙,張涼看見米寇拉什走到了他的麵前,轉手將那沙漏拿到了他的麵前,用力地晃了晃,而後又將它再次掉轉,放在了他前方的桌子上。

 那些藍色的細沙開始流動,張涼想要扭頭去看四周,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死死地鎖著他的頭顱,不對,那不是外力,而是某種源自內心當中的可怕衝動正迫使著他隻盯著那些不斷落下的藍色光屑。

 四周的一切開始變得黯淡了,張涼分明感覺到,那冰冷的“水”已經來到了他的腹部,隨後是胸口,然後是脖子……沒幾秒鍾,他的下巴也已經沉浸在了那種無形的寒冷之中,視界當中的一切也都變得模糊不清,僅有前方那流動的沙漏仍然保持著清晰。

 但接下來,這僅剩的光芒也被黑暗所遮蓋,那寒冷的無形流體爬過了獵人的嘴巴,又漫過了他的額頭……現在已經將他完完全全地吞噬了。

 ……

 突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