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涼將手搭在了病房的房門上,感受到的是一種石料特有的冰涼,而上麵所攀附的那些“植物藤蔓”則給了他一種可怕的觸感。

 在觸碰到這些藤蔓的下一秒,張涼便確認,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藤蔓。

 植物不應該有這樣的觸感。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非常的奇怪,因為他當前的動作在一個“正常人”看來,應該就是把手搭在門上不斷地顫抖著。

 “媽個雞!”

 張涼在內心裏怒罵道;“這玩意兒摸起來怎麽跟……跟肉一樣!”

 他被自己腦袋裏竄出來的念頭給惡心到了,但就在下一秒,張涼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手掌下麵的這些藤蔓所傳過來的律動。

 他連忙將門病房門推開,提著背包走了進去。

 在手掌發力的時候,那些一條條的凸起物似乎因為擠壓而發出了讓人極其不快的聲音,似乎裏麵的**就要因為自己的施力而爆裂出來。

 而在走進病房的一瞬間,張涼就萌生了退出去的念頭。

 外麵的走廊還算可以讓人接受,畢竟場麵再怎麽詭異,他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產生了某些異變的緣故……但房間之中的事物,卻已經讓他感到頭皮發麻腿腳發軟了。

 張涼還是有一點密集恐懼症的,而房間中的景象則完全戳中了他的這個弱點。

 那些在走廊上還僅僅隻是附著在牆壁上的奇特組織,在房間中已經形成了相當的規模,以至於張涼在行走的時候都必須要不斷地低頭或者側身。

 而病床的邊上則是重災區,這些形狀與植物相似的怪異組織從病**一直延伸向床邊上的地麵,然後又與其它的一些同類相連接。

 “啊……看來給你造成困擾了。”

 趙逢的聲音從病床的方向傳來,張涼連忙繞到了他的床邊上去看他。

 張涼並不知道在趙頌雅等人的眼中,這個老人是個什麽樣子,聽他們描述,趙逢除了入睡的時候,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都非常不錯……但很遺憾,他根本看不出這一點。

 “您服用那些藥物了嗎?”,張涼看著這個佝僂著腰,已然形如野獸的老人,顫抖著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您看上去狀態不太好。”

 “我知道,我知道。”

 趙逢頗有節奏地搖動著自己的身體,仿佛他此時正坐在一張木頭搖椅上,而他那蒼老而緩慢的聲音則讓張涼想起了之前的一個夢境。

 那個與勞倫斯和威廉大師有關的夢境。

 在那個拜倫維斯的房間中,威廉也是這樣晃動著身體,對著前來告別的學生說著“我知道……我知道”的話語。

 張涼已經沒有辦法看見趙逢原本的模樣了,如果不是趙逢說話用的還是漢語,他幾乎都要以為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亞楠居民了。

 而且還是獸化病晚期的那種。

 那些粗糙的黑色毛發從他的身體各處長出來,手腕上相對稀薄,但是趙逢的手掌卻已經徹底因為獸化而變形了。

 “很慶幸,還有人能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趙逢的聲音聽起來一點也不好,根本就不像趙頌雅所說的那樣精神。

 這是一種透著絕望的聲音,張涼將視線轉向老人的枕頭邊,那裏放著一個老舊的玻璃瓶,正是之前趙逢用來裝那種白色藥片的瓶子。

 現在裏麵是空的了。

 能夠形容這這個瓶子的,恐怕隻有“光可鑒人”這個詞了,藥瓶裏本應該有不少的藥片粉末……但現在半點都不剩了。

 一丁點,一丁丁點都找不到了。

 張涼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這些藥片去了哪裏。

 “它們救不了我,根本救不了我。”,哪怕趙逢現在的麵容已經被那些毛發所覆蓋,張涼也一樣能夠從他的臉上讀到濃重的絕望。

 張涼看著趙逢的模樣,心裏頭不是個滋味。

 趙逢的筆記他還未看到最後,但是經過簡單的反複的翻查和驗證,張涼確認,整本日記裏,所有關於亞楠的地名全部都被毀掉了。

 而當張涼將手提電腦架在趙逢麵前時,老人終於提起了一些精神。

 他應該也清楚,自己再不從那種頹廢的狀態中“恢複”過來,看護人員怕是要進來把張涼帶走了,自己那種反應,別人估計還以為張涼是上來脅迫自己的。

 “你是想說,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吧?”

 趙逢苦笑著,隨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請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張涼火氣有些上湧:“這是您寫的日記,上麵的東西也是您劃掉的。”

 “對,是我劃掉的。”,趙逢看著張涼:“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劃掉的。”

 他坐直了身體:“在即將離開那裏的時候,我的精神是恍惚的……如果你看到最後的話,一定會明白我說的意思。”

 說完,他饒有深意地瞄了張涼一眼,這倒是讓張涼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的的確確沒有看到最後,這段時間他還在不斷地抽調時間來應付那隨時可能到來的夢境,趙逢手記的研究進度難免變慢。

 “我沒有辦法具體的形容我在那裏的最後一段時間……我的大腦是亂的,一團亂麻。”,他解釋道:“在精神恍惚的狀態下,我離開了那裏,並在三天後被送到了最近的一個醫院裏,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來的。”

 “我一起帶出來的,隻有那本手記和這瓶藥了……噢對,還有這一身的毛病。”

 趙逢伸手抓了抓自己臉上的那些恐怖毛發:“我完全不知道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在我失去神智的時間裏,毀掉了手記上所有關於那個地方的記錄。”

 “但是……”

 “而且我也失去了相應的記憶。”,趙逢無情地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哈?”

 趙逢將張涼的電腦合上,推回給了他:“那是一個無法用人類常理所理解的地方,而我去過的也僅僅隻是它的邊緣地帶,但即便如此,它也吞掉了我們所有人。”

 “孩子,適可而止。”

 趙逢的聲音低沉了下去:“真的不能繼續深入了,那個地方,包括他相關的一切,都是禁忌的,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更多的東西。”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四周。

 顯然,他看見的與張涼所看見的是一模一樣的。

 “我希望自己死的時候,仍然是以人類的身份。”,趙逢的身體慢慢地朝後麵靠去,張涼看見了他的眼睛,眼瞳渾濁得如同攤開來的水銀。

 老人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隨後,便是渾濁而沉重的鼾聲了。

 張涼將電腦收好,卻發現自己之前還相對幹淨的電腦的麵上居然已經附上了一些陰暗的色彩,和房間中的那些怪異組織非常相似。

 張涼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身離開了病房。

 ……

 “山路崎嶇的根本沒有行車,米寇告訴我們,想要走這條路最多最多依靠馬車。”

 “盡管我們不想聽這個奇怪的向導的建議……但我們都知道他是對的,畢竟事實情況大家都看在眼裏。”

 “路上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人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團隊裏的兩名女士照例去找當地人了解一下目的地的情況,結果出人意料,當地的居民對兩位女士采取了非常不紳士地行動……她們被辱罵為引誘他人走向死亡的巫婆。”

 “這種事情是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而且我們當時所在的這個小鎮上的人看上去都特別易怒,他們的體型普遍高大,其中有一些人甚至比維克多還要魁梧。”

 “出乎意料,最後還是米寇擺平了這件事,或許是用金錢……又或者用了什麽別的東西,好吧,總之我們雇到了馬車,不,或許應該說是買下了馬車,因為根本沒有車夫願意走我們說的那條路。”

 張涼翻看著趙逢的日記,在下一頁,他就看見了一張照片,有些模糊,但看得出來拍的是一條比較狹窄的山路,坡度有些誇張,似乎是一路往上。

 他認真的在照片上找了又找,最後選擇了放棄,因為上麵真的一丁點兒地標都沒有,更沒有什麽能夠有效的文字和標識……倒是能夠看到那個毛子大漢維克多粗壯的胳膊,上麵好像還有刺青來著。

 “山路走起來實在是糟透了,而且馬匹非常的不聽話,一路上好幾次停了下來,它們好像真的不願意往前走了……”

 “第二天,道路變得更加糟糕了,我們在考慮這趟旅途的可行性。”

 “不管怎麽說,這是我們進山的第三天了,氣溫下降的幅度很嚇人,不過還好,我們準備了足夠的衣服……但是讓所有人心慌的事情發生了,指北針全部失準,手表也受到了影響,我們確實需要考慮回頭的問題了。”

 趙逢的文字記錄雖然一切都以簡略直接為主,但是張涼依然能夠通過文字腦補出相關的畫麵,光是看著這樣的記錄,他就能夠感受到一種非常不安的氣氛。

 “新的發現:隊伍裏的很多人都看見了建築物的尖頂!具體形狀不確切,但是有人認為是類似於教堂或者鍾樓的尖角,但是這裏的霧氣很重,在轉過一個山頭後,我們又丟失了那個尖頂的影子。”

 “米寇表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他隻是按照委托人的要求繼續趕路而已……這鬼話沒人信,但現在並不是鬧翻臉的時候,更何況,如果那建築的確存在,一定極其的壯觀,所以我們對接下來的行程也有了更加明確的目標。”

 接下來的一頁,張涼發現,事態已經有了新的發展.

 “我們不得不拋棄馬車改成步行了,根據向導米寇的說法,我們距離下一個村莊已經非常近了,但是因為有段道路出現了塌方,所以隻能依靠雙腿爬上去……隊伍裏的小夥子卡魯在看了路況後證實了米寇的說法,於是我們留下了一部分的物資,開始輕裝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