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涼從未想過,自己會參與到一場名副其實的複仇之中去。

 當那些白衣神職人員們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時,張涼甚至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承認他們“人類”的身份。

 哪怕現在,自己姑且能夠與這些神職人員算作同一陣線的獵人,但他也始終沒有在這些麵容蒼白的神職者身上感受到半分的屬於人類的情緒,他們仿佛隻是一個個由血肉組成的機械,而前往這不可見之村亞哈古爾並阻止曼西斯學派的儀式,不過是一串寫進他們意識裏,刻進他們骨子裏的“代碼”而已。

 盡管他們之間偶爾也會有交流,其中的幾個神職者偶爾也會想阿梅利亞請示指令,但這些溝通也仍然不會與人類的情緒產生任何瓜葛。

 在前往亞哈古爾監獄附近地區的暗道中,他們難以避免地遭遇到了一些被那些搖鈴的女人所呼喚出來的血色人形,這些以亞哈古爾居民為原型組合而成的血肉並沒有辦法阻擋擁有相當戰鬥力的治愈教會神職者們,他們迅速地開出一條道路來,甚至沒有任何人受傷。

 阿梅利亞走在隊伍的最後,她似乎是在進行著某種祈禱,張涼發現阿梅利亞甚至都沒有睜開眼睛,但她卻始終能夠緊跟著隊伍,並且不會撞到任何的東西。

 張涼偶爾能夠聽見她的禱告詞,其中夾雜著一些非常熟悉的語句,張涼猜測,她念的其實就是她曾經在大教堂之中念過的那些禱詞。

 在她完整地念完一整遍後,年輕的女主教睜開眼來,與此同時,張涼也感受到了一股從前方刮來的冷風。

 “到了。”

 他開口想要提醒其他人,然而話還沒說出口,一股夾雜在空氣之中的奇異氣味卻已經灌入了他的鼻腔與口腔。

 張涼一把將自己的麵罩戴上,卻見一旁的阿梅利亞也取出了一條白色的絲巾圍在了自己的臉上,但從她的表情來看,這氣味並沒有讓她感到惡心,而是讓她變得憤怒了起來。

 哪怕戴上了麵罩,那股氣味也仍然在鑽進他的鼻孔,漸漸的,他似乎也分辨出了這些詭異的氣味中的成分。

 那氣味,與之前從棺木中鑽出來的那種血肉聚合體非常相似,其味道甚至還要更加濃烈一些。

 血月投射下的黯淡光芒出現在了眼前,張涼緊隨著開路的神職人員們走出了那密道,再一次地踏上了曼西斯學派這隱秘巢穴的街道。

 他低聲罵了兩句,聲音因為戴著麵罩而顯得含混不清,此時,張涼已經完全不在乎那彌漫在空氣中的詭異氣味了……因為他已經隱約察覺到了這種可怕氣味產生的原因。

 在上一次返回獵人夢境並前往禁忌森林中的營地前,他也算是粗略地觀察了血月降臨之後的亞哈古爾,可以確認這裏已經幾乎沒有辦法找到任何的“活人”了,但他卻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現在他明白了。

 答案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這一片區域中的所有活人,所有活物,恐怕已經被徹底地淪為了儀式的材料,這整一個亞哈古爾,早已成為了一個巨大而且無情的獻祭坑,在一切開始運作之時,所有能夠被投入儀式當中的活物,均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所催化,這個被多重屏障分割在亞南城區之外的“不可見之村”徹底地淪為一個血肉磨盤。

 他看向了旁邊的牆壁,在這條街道兩側的建築牆體上,居然多出了許許多多的“人”的圖案,看上去就像是大量的人形浮雕,每一個“浮雕”的動作、服飾都截然不同,可以說是非常的細致,但……它們的表情卻都是相似的。

 在這些人形浮雕的臉上,充斥著一種已經幾乎可以說是人類表現極限的恐懼與害怕,而這些浮雕看上去,似乎全都是在往同一個方向跑。

 他剛想要繼續研究這些突然出現的浮雕圖案,餘光卻捕捉到了不遠處一名神職人員的動作,這名白衣神職者正走向一輛停放在路旁的巨大馬車,當然,拖車的馬早就不知去了哪裏,倒是那輛車子看上去還算完好。

 他應該正準備去檢查車子後麵是否藏有敵人,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非常簡單的行動,卻在一瞬之間讓張涼緊張了起來,他來不及多想,便遵循著自己那一閃而過的預感,朝著那名神職者低聲叫道:“停下!”

 那神職者反應倒是快,在張涼出聲阻止的瞬間便停下了動作,但此時,他已經走到了那輛馬車的側麵,便還是本能地朝著後方的陰影探了探頭。

 車後並沒有東西,那名神職者有些疑惑地朝著同伴們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沒有問題,但這個時候,卻聽另一邊的阿梅利亞突然大聲示警:“你們,快退開!”

 然而話音未落,那整輛馬車卻突然震顫了起來,不等那兩名白衣神職者退後,那輛巨大的馬車的車廂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怪異的響動,緊接著,那兩扇緊閉著的車廂門便被其內部的力量直接衝開,兩個極其怪異的影子從中“滾”出,居然是直接將一名躲閃不及的白衣神職人員撞翻在地。

 那是兩具巨大的鐵棺,準確來說,應該是兩團拖曳著鐵棺的血肉聚合體,它們身上的那些死者頭顱一邊發出慘烈的嚎叫,一邊撕咬著那名被撞翻在地的神職者,那些手掌紛紛探向神職人員的身體,不顧旁邊他人的攻擊,生生地將那名倒黴的神職人員拖到了自身的血肉之中,一時間,咀嚼與撕裂之聲不斷傳來。

 路德維希長柄火槍在教會獵人的控製下連續開火,將一具血肉聚合體轟翻在地,與此同時,一把帶著精美花紋的教會巨劍從側麵斬來,當場將那一大團血肉劈成了兩截。

 那名神職者已經沒有半點聲息了,他的整一張臉,甚至於整個腦袋都被啃得血肉模糊,兩根手指甚至陷進了他的眼眶當中。

 他咬牙上前,路德維希聖劍朝前刺出,將這由死者扭曲而成的怪物當場洞穿,巨大的力量將它帶離了原地,而後又撞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伴隨著巨劍與牆壁的碰撞,有那麽一塊“浮雕”碎裂了開來,露出了那石質表麵之下的事物。

 那是殘破的皮膚,與散發著古怪氣味的血肉。

 這些浮雕根本就不是雕在牆壁上的圖案,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被印入牆體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