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張涼所吩咐的那樣,維托走向了升降梯的方向,準備返回教會鎮通知一直在等候的阿梅利亞等人。

 在他離開之後,張涼便將提燈調整到了最亮,萊德看見他在那不斷融化消解的屍骸邊蹲了下來,用一根不知道從哪裏撿起來的木棍扒拉著眼前已經柔軟如爛泥的屍塊。

 那盤繞在其中,並始終支持著它們活動的能量已經徹底消失了,因此它們正在迅速地腐敗發臭,而此時,張涼也發現,在這些屍塊中居然還夾雜著一些人體之外的東西。

 這些東西並不是骨殖,而是某些金屬,張涼勉強辨認出了一些被腐蝕無比嚴重鐵製品,譬如斷裂的刀具與它們的把柄,扭曲的槍管,甚至還有兩顆保存的還算完好的水銀子彈。

 再有的,就是一些類似於金屬紐扣或項鏈之類的東西了,它們均受到了相當嚴重的侵蝕,卻都被保存了下來,顯然那些促使這些死者重新活過來的力量並不能夠完全地“消化”金屬,但從中這些物件凹凸不平的表麵來看,這力量本身就具有相當的腐蝕性,無論是在物理上,還是在精神上均是如此。

 他回憶著自己之前接觸過的那些由亞哈古爾那些搖鈴鐺的女人所呼喚出來的人形血肉聚合體,簡單的對比之下他便發現,現在這種被封鎖在密閉空間內的屍塊集合體似乎有著某些非常特殊的地方。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它們更加“成熟”。

 這個詞語可能有些過於奇怪了,但這的確就是張涼的第一感受,明明那些被呼喚出來的血肉人形要更加完整,也要更加接近人類,但是比起那些扭曲而醜惡的血肉集合體,這些人形讓他感覺到無比的殘缺。

 “是因為那‘儀式’的緣故嗎?”

 張涼默不作聲地整理著那些逝者的遺物,心底裏反複度量著:“如果我所獲得的信息沒有出現差錯,那麽曼西斯學派的儀式實際上是為了讓神祇降臨……但這樣的儀式根本就不像是我之前猜測的獻祭,反而像是創造。”

 “如果說所謂的神祇注定是一種比人類要高級且高維的存在形式,那麽那種感覺恐怕就可以解釋的通了。 ”,張涼看著地上那一大團已經逐漸消散溶解的屍骸,他打心眼裏不喜歡自己剛剛的想法和判斷,但卻又找不到足夠的理由推翻它。

 “見鬼,我怎麽會產生這種想法……”

 他歎了口氣,便想站起身來,但這時,地上卻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這使得張涼好奇地看了過去。

 就在剛剛,萊德手中的提燈照到了地上的一條縫隙,而那亮光似乎就在那條縫隙當中,張涼當即來到了那縫隙旁,用剛剛隨手撿起來的那根木棍撥開了一些塞在縫隙當中的爛肉,隨後,便伸出手指,將那卡在地上的東西取了出來。

 然而他才剛將這東西捏在手裏,心跳便已經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這是一個掛墜。

 準確來說是一個徽章,隻有獵人們才會去佩戴的徽章。

 他將手中的徽章拿到了提燈前,在那發白的燈光下,這個殘破的徽章變得清晰可見起來。

 實際上,早在捏住它的時候,張涼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不知是出於僥幸還是什麽別的微妙心理,他終究決定再確認一下。

 躺在手心中的金屬徽章已經有些變形了,原本模仿獵人鋸肉刀製作出來的徽章上應該帶有一些奇特的銘文,但這些銘文早已在血肉的腐蝕當中變得模糊不清了,甚至整個徽章也變得彎曲起來。

 他從來沒有在亞楠看見過任何一個活著的獵人持有這樣的獵人徽章,畢竟由傑爾曼親手建立的那些獵人工場已經消失了,這樣的鋸肉刀獵人徽章似乎也隻有自己手裏才有。

 這個世界,這個空間中的一切早就無法用常理來衡量了,張涼看著手中那殘破的獵人徽章,又捏了捏自己戴在脖子上的鋸肉刀掛墜,臉上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苦笑。

 遠處響起了升降梯停止運作時的聲響,張涼站了起來,收起了那個或許曾經屬於另一個“自己”的殘破徽章,轉而將地上那些受害者的遺物全部收拾了起來,抱著它們走到了外麵的街道上。

 街道的另一端,密集的腳步聲正在迅速靠近,他將這些遺物放入了一個敞開的空棺木中,轉身對著那個已經趕到了自己旁邊的纖細身影點了點頭。

 “阿梅利亞主教,我隨時可以出發。”,他少有地用上了尊稱:“不過可能會有一些特殊的情況,容我路上向你說明。”

 ……

 血月懸於夜空之中,濃厚而沉重的血腥味如同流水一般沉澱在了亞哈古爾每一座雕塑之中,流淌在那些磚石之間的細小溝壑裏。

 在鈴鐺聲的催動下,那些借由死者的血肉複生的人形不斷地巡邏在街道之上。

 這座龐大的“村莊”已經徹底成為了死地,因此,它們將會無止境地對遭遇的任何一個活物展開進攻,無論是那些曾經不斷為亞哈古爾帶來“儀式材料”的黑袍綁架者,還是擁有著相對高的地位的,隻受曼西斯學者們指揮的獵人……隻要是活人,便會出現在它們的排除名單之上。

 因此,在麵對威脅的時候,獵人便理所應當地會做出應對,哪怕這些所謂的敵人同樣也從屬於自己所“服從”的學派組織。

 更何況,他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應該做什麽。

 麵容枯槁蒼白的黑袍女人站在寒夜之中不斷晃動著手中的鈴鐺,身後傳來的輕微腳步聲使得她想要回頭去看,但還沒等她轉過頭去,一把無比尖銳的巨大“鐵錐”便直接貫穿了她的頭部,隨著她的死亡,那些被她所操縱的血肉人形也隨之迸散。

 身穿亞哈古爾獵人製服的獵人將這具屍體直接從圍欄上推了下去,任由它墜向更深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四周,隨後便順著旁邊的樓梯走了下去,鑽進了另外一間房子當中。

 這裏已經空無一人了,半點動靜也無,倒是在門邊上有著兩大攤血水,顯然剛剛這裏的看守者也是受剛剛那搖鈴女人的控製。

 這是一間非常特殊的牢房,看上去更像是一間審訊室,在那牢房之中,有一個人被綁死在了椅子之上,他低垂著腦袋,頭上的遮掩罩帽並未掉下,但身上的聖詩班白色長袍卻已經染滿了血漬。

 這名聖詩班的學者已經死去了,他終究沒能熬過那些慘烈的刑罰,盡管安泰爾嚐試著讓他好受一點,但麵對這樣的“入侵者”,曼西斯學派的態度卻異常殘酷,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的活路。

 獵人安泰爾用力地揮下了手中的教會尖錘,利用那前端的鐵錐破壞了牢籠的門鎖。

 他的時間非常有限,根據他的了解,那場可怕的儀式很快就將舉行,他必須在儀式開始前找到該找的人,將信息帶到,同時還需要履行自己對於眼前這位死者的承諾。

 安泰爾小心地取下了死去的聖詩班學者的掛墜,將它貼身收好,而後便重新將牢籠大門鎖上,以防有人破壞死者屍體。

 他正準備從這審訊室中離開,一聲槍械的回響卻突然從遠處傳來,這讓他的精神瞬間亢奮了起來。

 “是獵人的槍,到底是誰來了這裏?”

 這位曾經的亞哈古爾獵人,現在的曼西斯學派叛徒,驚喜萬分地從審訊室中衝出,朝著那槍聲傳來的方向遠遠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