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獵人與那非人的巨大存在之間隻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在那遍布沉重的紅色油彩的天空下,密集的眼睛中反射著異樣的光彩。

 “亞彌達拉……”

 張涼輕輕地念著這巨大生物的名字,而不知是巧合,還是這亞彌達拉真的在回應他的話,張涼居然聽見了清晰而粘稠的咕嚕聲,就像是由某種黏稠的粘液構成的氣泡生成、破滅的聲音。

 “張,你在說什麽?”

 阿梅利亞在一旁問道,她無法理解張涼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現,但他剛剛喃喃的那個名字,已經足以讓她感到毛骨悚然了。

 張涼沒有回應他,他的大腦飛速地運作著,這亞彌達拉的諸多特征一一映入了他的腦海,張涼意識到,這個可怕的存在其實一直就存在於歐頓小教堂的頂上,自己第一次感知到教堂頂上的異常,是因為一不小心“吸收”了那條放置在廢棄獵人工場中的“臍帶”。

 在他的知覺提升後,他便清晰地察覺到了小教堂的異常,但那一次的試探給了他極大的精神衝擊與損傷。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這裏能夠作為臨時的避難所。”

 他嚐試著穩定自己的心跳和思路,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在亞彌達拉的“注視”下,他的思維陷入了一種無法控製的狀態,不,不僅僅是無法控製,那幾乎就是暴走,越來越多根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浮現出來的想法和記憶在大腦以驚人的速度竄動著。

 “張?”

 阿梅利亞的臉突然擋在了張涼的麵前,卻是恰好攔在了張涼的雙眼與那亞彌達拉的視線之間,幾乎是瞬間,那種足以讓人昏迷的不良狀態便得到了緩和,張涼身體一軟,朝後退出了兩步,他用力地呼吸著,試圖從那種混亂的狀態中恢複過來。

 阿梅利亞與旁邊的 一名教會獵人對視了一眼,後者立即來到了張涼的身旁,從隨身的衣袋中取出了一瓶顏色沉重的藥水。

 伴隨著軟木塞被拔出時的聲響,一股奇妙且特殊的氣味吸引了張涼的注意,他愣了半秒,而後突然將手伸向了那名獵人手中的藥水瓶,居然是直接將這瓶子搶到了手裏,他也不管這裏麵裝的到底是什麽,三兩口便將它喝了下去。

 當這些藥水被他徹底吞進肚子裏後,他才徹底地緩和了過來,但還沒等他說話,便感覺到了一陣惡心。

 他幾乎以為自己剛剛吐了血,因為在他的嘴巴裏,正徘徊著一股濃厚到讓他不得不去在意的血的味道,尤其是在這無比濃重的腥味裏,還夾雜著一種苦澀的藥水味。

 “好點了麽?”,阿梅利亞關切地問道。

 張涼無比勉強地點點頭,眼睛不由自主地再一次瞥向了歐頓小教堂的上方。

 他愣住了。

 現在那裏什麽也沒有,那本應該趴在小教堂之上的可怖陰影居然就這麽消失不見了,他甚至可以越過小教堂的房頂看見那壓抑的天空以及在寒風中不斷扭曲變形的雲彩。

 出於本能與謹慎,他閉上眼睛,準備調動自己的感知,然而一直以來都非常聽從他調遣的知覺這一次卻像是斷絕了聯係般一片沉寂。

 一隻手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張涼睜開眼,卻看見阿梅利亞正將手收回去,她朝著自己搖搖頭:“在學院還存在的時候,鎮靜劑就已經在使用了,學者們在研究禁忌與危險的知識時常常會無法管理自己的思緒,因此便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況……它可以將你從瘋狂的邊緣拉回來,但在短時間之內,內在之眼也將陷入沉睡。”

 “短時間?大概有多久?”

 “因人而異。”

 阿梅利亞順著張涼那飄忽的目光,掃了一眼歐頓小教堂的房頂,抿了抿嘴後說道:“走吧,獵人……或許你隻是看錯了什麽而已。”

 “我們的時間不多,而你是我們的向導,也是幫助我們終結那儀式的希望,請堅持住。”

 ……

 “今天是星期五,紅月出現後的第十五天。”

 “距離張的失蹤,也就是那霧氣的出現,已經過去了二十八天了……我在這裏記下我的研究和發現,以防在某個時間點,我會突然遭遇某些不可預料的災禍。”

 “能夠調動的人已經全部調動了起來,就在剛剛,根據葉的報告,那幾個被我們抓捕的平民樣本確確實實無法看見天空中的異常,他們能夠準確地描述出當前的天氣、溫度、陽光是否劇烈或者是否存在多雲的狀況。”

 “在經過進一步的檢查後,可以確認,他們所看見的一切均是‘真實’的,同樣的,我們對其他一些能夠察覺到異常的人做了檢查……二者結果一致。”

 “我親自做了一個實驗——讓一個樣本吸入了定量的藥劑,嚐試著在短時間內提升它的洞察力,我成功了,但不幸的是,這樣的實驗徹底摧毀了那樣本的心智。”

 在昏暗的房間中,約瑟夫不斷地敲擊著鍵盤,他的麵色蒼白,原本非常健康的身形居然變得有些嶙峋了,甚至於頭發也顯得非常幹枯。

 但他的精神卻是極為亢奮的,仿佛他正在書寫的不是日記,而是一份偉大的著作。

 “關於那霧牆的存在,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隱瞞了,根據之前做的一些對比實驗,我終於可以確定一件事情,即那紅色月亮的出現終究影響了所有人,不僅是洞察,同時還有一部分的認知能力。”

 “如果我將‘看見紅月’比作一杯裝滿的水,‘看見霧牆’比作半杯水,那麽現在絕大多數人都處於超過了那一半的界限,但距離‘裝滿’還有很大的距離。”

 “這其實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們不用再去糾結,自己是不是變成了某種怪物或者我們其實正生活在一群怪物當中了。”

 “那兩個女孩正在著迷地研究各地有關於‘血月’的民俗傳說與神話,同時還有神秘學中有關於月亮的一些體係知識,我利用權限調配給了她們不少的資料……好吧,隨她們去吧。”

 寫到這裏,約瑟夫掃了一眼旁邊放置的平板電腦熒幕上所顯示的那份文件,歎了口氣,在休息了十秒鍾後,他繼續完善自己的日誌:“經過一次該死的公開會議後,那些人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向霧牆內派出一支先遣隊,當然是在我們的人的陪同下。”

 “這可能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蠢的決定,我們極力反對,但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雖然那些人沒有辦法看見血月,但卻對那霧氣以及霧氣中的區域抱有極大的警惕,這一切已經無法阻止,就在這兩天,那支隊伍便會穿越濃霧的邊界,向著那個或許已經不屬於人類的世界進發。”

 “我甚至已經不敢去祈禱了,我們當真還是上帝的子民麽?他的慈愛與光輝仍然能夠籠罩我們麽?對我來說,這黑夜已經太過於寒冷了,我甚至會羨慕那些無法看見真相的人,至少他們還能夠擁有太陽與早晨。”

 寫下了這行字的約瑟夫伸手抓起了自己的十字架吊墜,他將吊墜拿到了唇邊,親吻了一下後便將它放下,將自己剛剛寫下的那一小段充滿質疑與不安的文字盡數刪除。

 “無論如何,我們得做好準備了,在那邊界的後麵到底會是什麽?像那個米寇一樣神出鬼沒,而且不會老去的瘋子?失去理智的邪教徒?如土著圖騰般的巨蛇?”

 “又或者,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所說的……半人半魚的奇怪生物?”

 “現在的我們就像是活在車輪之下的蟲子,必須隨著車輪前進,要麽引領車輪碾碎前麵的阻礙,要麽就和車輪一起,在那未知的障礙上撞成碎粉。”

 “在那未知的世界裏,我們說到底不過是一群無知且無助的外鄉人而已。”

 ……

 咳嗽怎麽還不好。

 好想食金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