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鎮中的慘象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張涼還是第一次在那些麵目如死者一般蒼白、僵硬的神職者們看見表情的變化。

 教會鎮,這個原本比起亞楠中部城區要清淨的多的區域,在現在已經徹底淪落成了一個充斥著死亡的死地,在失去了它們的秩序維護者後,血月之下的城鎮便被籠罩在了野獸的吼叫與幸存者的哀嚎之中。

 但無論是人聲,還是那些獸吼,張涼都沒有辦法從中獲取到任何與理智和人性有關聯的信息,在這些聲音之中,他能夠感受到的就隻有歇斯底裏的瘋狂和徹頭徹尾的絕望了。

 張涼走在隊伍靠後的位置,握著長劍劍柄的手掌有些發冷。

 他並不想將眼前的這一切歸咎到自己的身上,在進入教會鎮之前,他也反複地在心底裏對自己強調了這一點。

 血月本就應該降臨,甚至可以說,它早就應該降臨了,隻不過蜘蛛羅姆的存在,以及那蜘蛛神祇其本身所具備的特性使得這個狩獵之夜永久地停留在了血月即將降臨前的那一刻。

 街道旁,一具與野獸屍骸糾纏在一起的居民屍體引起了張涼的注意,二者在生前顯然是經曆了非常駭人的搏鬥,四周的地麵、牆體上滿是已經徹底幹涸了的血漬,甚至還有一些零碎的肉體和毛發碎屑。

 野獸的嘴巴幾乎將那教會鎮居民的脖子活活咬斷,但作為回應,死者的整個手掌連帶著手掌中所握著的那把尖刀從側麵直接貫進了野獸的眼眶當中,在他的胸口與腹部,還有著數道幾乎可以將他的身體撕開的裂口,不知是野獸在之前的進攻中製造的,還是野獸重傷將死時的掙紮所造成的。

 張涼離開了這兩具屍骸,它們隻是諸多慘烈死者中的兩個而已,甚至根本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兩名神職者迅速地將死者的屍骸移到了相對僻靜的地方,而張涼則穿過了隊伍,來到了阿梅利亞的身旁。

 重返教會區的年輕主教看上去仍然平靜,隻不過她那抿著的嘴唇和那緊握著掛墜的手卻暴露了她此時的真正情緒。

 張涼看見她在一具瘦弱且矮小的屍體旁蹲了下來——從外表來看,那是一個被獸疫侵蝕至死的孩子,致命的傷口在胸口,那裏被捅穿了,或許是他在逃命時遇上了發狂的居民,也有可能是同行的父母或長輩不願意讓這隻潛在的野獸跟在自己的身邊,亦或者,隻是想讓他免受獸化之苦。

 “阿梅利亞。”

 聽見張涼的聲音後,阿梅利亞的身體顫了顫,她並未回頭,而是直接問道:“獵人先生有事情嗎?”

 “我想問問,在有關於血月的傳聞中,它什麽時候才會退去?”

 張涼抬頭看了一眼那懸掛在亞楠上空的紅色月亮,他發現自己甚至沒有辦法想象出被陽光照射著的亞楠了,或許這個遭受莫名詛咒的城市,甚至這整個空間所擁有的就隻有無盡的黑夜吧?

 阿梅利亞沉默著,她終於從那具屍體旁站了起來。

 “沒有。”

 簡短而異常冷漠的回答讓張涼心中一驚,阿梅利亞朝著旁邊的神職者點了點頭,後者便開始著手處理那具屍骸,這些屍體被堆放到了一起,方便進行焚燒處理。

 “敬畏舊神之血……張,你覺得威廉大師為什麽會說這樣一句話?”

 不詳的月光從建築的縫隙之中投射到了街道上,後方突然傳來了野獸的咆哮聲以及神職人員們的警告聲,阿梅利亞對此毫無反應,但是跟在後麵的兩名教會獵人則同時展開了武器,朝著那咆哮聲傳來的方向殺去。

 “敬畏舊神之血……”

 張涼在口中反複咀嚼著這句話,這時,一股寒流卻突然竄過了他的背脊,長久以來都對這句話並不怎麽在意的他突然反應了過來。

 到底什麽是“舊神之血”?

 可怕的猜想在張涼的大腦中發出陣陣聲響,不,或許這些猜測原本就存在於他的腦內,而阿梅利亞的話,則成了驚起那水紋的一粒石子。

 關於那些血液的來源與用途,他曾經進行不過不止一次的猜測,一直以來他都將“神血”視為某種由治愈教會以及以前的拜倫維斯所特殊製作的,以血液為基礎媒介的某種特殊藥物。

 畢竟從這些血液的最重要,也是最廣泛的用途來看,它們應該是為了針對各種病症與傷痛進行某種以“現代醫學知識”都無法解釋的快速治療,但經阿梅利亞這麽一提醒,張涼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以來都遺漏了非常多的要點。

 “首先,這些所謂神血的最早開發與使用者並不是治愈教會,而是拜倫維斯學院……而學院與學者們發展的一大契機應該就是對那些遠古遺跡的探索。”

 “神血、神血寶石、內在之眼……洞察力,它們都不應該被分開看待,它們根本就是連接在一起的,這些血液,恐怕真的是來自某些高位的神祇或生物。”

 “還有,學院,或者說威廉大師對待血液的看法是從研究、使用到徹底的抵觸摒棄,那麽到底是什麽東西讓他產生了這種態度的變化?”

 “是血月?還是什麽其他的東西?”,張涼麵色陰沉了下去,雖然現在才想清楚也早就晚了,但一想到自己可能往體內注入了含有非人成分的血液,他就感覺有些不太適應。

 當然,真正讓他感到心驚的,還有這輪可怕的月亮後所隱藏的秘密。

 所謂“人與野獸的界限變得模糊”,那也僅僅隻是血月天象所帶來的一層“現象”而已,其背後的本源仍然無從得知。

 後方,負責清理野獸與屍骸的神職者與獵人們重新追了上來,按照張涼預定的計劃,他要帶著這一群人從歐頓小教堂附近高塔下的密道中進入亞哈古爾,阻止那場曼西斯學派的“儀式”不僅僅是阿梅利亞的目標,同時也是他的一個目標。

 現在的他已經有些迷茫了,一切看似有了突破,但又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所有曾經建立在外界的問題開始以可怕的速度收束,並盡數集中在了張涼自己的身上。

 “如果我把自己給解決了會怎麽樣?”

 走在教會鎮的廣場上,他突然產生了這樣一個古怪的想法,但這個念頭下一秒就被他直接泯滅了。

 穿過鐵門,已經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歐頓小教堂便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然而,當他本能地將視線投向小教堂的上方時,一種刺骨的寒冷徹底地纏繞了他的軀體,骨頭、血肉、呼吸仿若被寒冰所裹,他驟然停住了腳步,右手的教會長劍本能地歸入了巨劍劍鞘之中,卻是想要將整一把路德維希聖劍抬起。

 “張,你怎麽了?”

 阿梅利亞敏銳地發現了張涼的不對,但她順著張涼的視線看去,卻並不能夠在那歐頓小教堂上看見任何的異常。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張涼的眼中,一個有著多條手臂的,巨大的陰影正趴在這近在咫尺的建築上,那是亞彌達拉。

 它巨大的頭顱上嵌著數不清的眼睛,密集的肉質觸須拖曳在它頭顱的下方,它原本應該正對著亞楠的中部城區,或許正看著那輪血月……但現在,它居然將腦袋從建築的一側轉了過來,那些眼球轉向了獵人的方向,它沒有任何多餘的行動,但這樣的注視,卻已經為獵人帶去了無盡的恐懼與壓力。

 ……

 更新晚了rua,但我還是更出來了。

 (沒想到吧.jpg)

 這兩天會結束瑪利亞的番外,然後開始“火藥桶”的番外,大家可以去目錄裏找“獵人故事”來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