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回歸夢境,獵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當然不是有人放煙花,也沒有什麽少女的擁抱,更沒有人掛出什麽“亞楠歡迎你”的奇怪橫幅。

 事實上,迎接他的就隻有兩個人與一群小信使們的古怪頌唱,但這樣的規格,已經讓張涼有些受寵若驚了。

 傑爾曼仍然坐在自己的輪椅上,他拄著那根始終伴隨著他的拐杖,而人偶則扶著傑爾曼輪椅的把手,正朝著自己微笑。

 “啊,我的學生……你回來了。”

 傑爾曼抬起頭,他似乎是剛剛睡醒,聲音有些含糊,神情也有些困倦,但張涼注意到,這個老頭子的眼睛卻出乎意料的有神,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也就是下一秒,傑爾曼又變回了原本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仿佛歡迎張涼的回歸隻值得花費他一秒鍾的時間。

 人偶並沒有說什麽,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鞠躬行禮,隻不過張涼卻本能地對這個漂亮柔美的人形產生了一絲忌憚。

 “見鬼,這是為什麽?”

 他嚐試著如以往那樣上前,但才走了兩步,他便從心底裏感受到了一種不安與恐懼,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什麽人進攻甚至處決。

 太陽穴傳來了刺痛,以至於獵人眼前的一切都產生了幻影。

 傑爾曼仍然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但在他的身後,人偶卻換了另外一套裝束,獵人驚訝地想喊出聲來,但奇怪的是,他的理智卻壓住了他的衝動,在傑爾曼看來,他隻是突然傻在了原地。

 在這幻視中,張涼看見了一個與人偶麵貌相仿,但卻穿著獵人衣裝的女性,她突然朝著自己抬起手來,將手指放在了嘴前。

 “噓。”

 在示意獵人別發出聲音後,這個女獵人便在傑爾曼的身邊彎下了腰,她端詳著傑爾曼的側臉,戴著手套的手掌抬了起來,似乎將要探向傑爾曼的脖子。

 太陽穴再一次傳來了刺痛,眼前的幻影恢複了原樣,傑爾曼正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自己,而人偶,現在則幫這個老人整理他脖子上的破舊圍巾。

 傑爾曼對張涼剛剛的失神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他頓了頓手中的拐杖,製止了那些從“水池”中探出雙手並發出陣陣怪叫的信使。

 “我在你的身上聞到了狩獵的味道。”

 傑爾曼說道,他抬起頭,那困倦的神色稍稍褪去了一些,這位所有獵人的老師對著自己現在這唯一的“學生”如是說道:“我記得你說過,你想解決自己身上的問題,而你已經離它越來越近了。”

 “遮蔽儀式的屏障已經去除,而噩夢的儀式與嬰兒同在……找到那位新生神子,結束它的啼哭。”

 蒼老的獵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露出了他那雜亂而幹枯的白發,他將帽子按在胸口:“現在,去屋子裏,整理一下你的東西,等你忙完之後,我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說。”

 張涼點頭應允,他朝著木屋走去,視線不由自主地在人偶的臉上停留了一下,而感受到這目光的人偶則是好奇地轉過頭,滿是疑惑地偏了偏頭。

 ……

 當尤瑟夫卡看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治愈教會主教時,習慣性地以教會禮儀向她問好。

 與治愈教會中的其他成員不同,阿梅利亞並不會讓尤瑟夫卡感到厭惡或反感,雖然有的時候,她給人的感覺有些過於嚴肅,甚至有些過於死板,但正是因為這種“缺點”,使得治愈教會本身所存在的一些缺點和錯誤行徑沒有被繼續擴大。

 她知道那位外鄉獵人放走了阿梅利亞主教的事情,但卻沒想到,在已經與地獄無異的亞楠中,自己居然還能再一次地看見這位年輕的主教。

 “尤瑟夫卡醫生?”

 出乎尤瑟夫卡的預料,阿梅利亞居然第一時間認出了自己,同時還露出了一個笑容,她似乎是真的為此感到開心:“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你。”

 “我也是如此……阿梅利亞主教。”

 尤瑟夫卡停頓了一下,她斟酌了一下自己對阿梅利亞的稱呼,但最終還是沒能戰勝自己那長時間以來養成的固有習慣,仍然使用了原有的稱呼。

 但讓她感到驚訝的還在後麵,這位穿著白色教會長袍的主教,或者說是女孩突然搖了搖頭,眼睛之中露出了一絲無奈:“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教會已經不複存在了,沒有必要再遵守那些規則。”

 尤瑟夫卡意識到了什麽,她看了一眼那隊由數名獵人帶領,卻被亨裏克與烏鴉獵人攔在了營地之外的神職者,本能地問道:“克裏斯緹娜隊長呢?呃,抱歉,我不該……”

 “是我害了她。”

 阿梅利亞輕聲回答,尤瑟夫卡發現,此時的她似乎真的失去了以前身為治愈教會管理者時的氣場與魄力,隻聽她說道:“她沒能扛過去,但幸好,一名外鄉獵人解脫了他。”

 “外鄉獵人……”

 尤瑟夫卡立即聯想到了什麽,而她的表情變化自然也被阿梅利亞看在眼裏,但年輕的主教卻並沒有就此再說些什麽,而是突然上前,給了尤瑟夫卡一個突然的擁抱。

 “我去過你的診所,但那裏也已經被毀了,不過在診所附近,我們找到了那條通往這裏的路……”

 “損失了很多人?”

 阿梅利亞點點頭,她伸手按了按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金色吊墜,說道:“他們願意跟我來到這裏,但我卻無法保證任何一個人的安全……”

 “所以您找到這裏,是為了建立一個營地?”

 “不,我是為了找一個向導。”

 阿梅利亞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需要一名能夠帶我進入亞哈古爾的獵人。”

 “亞哈古爾?”,尤瑟夫卡無比驚訝,她萬萬沒料到對方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阿梅利亞輕輕地卷起了自己的衣袖,將自己的小臂展示給尤瑟夫卡,醫生驚訝地發現,在阿梅利亞的手臂上有著一些不那麽明顯的白色獸發。

 “當神子誕生,血月便會臨近,災難也因此降臨在我們中間。”,阿梅利亞將衣袖放下:“而曼西斯的學者們一直在為神祇的降生做著努力……”

 亨裏克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你認為他們已經成功了?”

 “不管有沒有成功,我都應該去那裏一趟。”

 阿梅利亞的聲音變得沉穩起來,此時此刻的她似乎又成為了那位大主教:“如果他們已經失敗了,那就根本沒有必要抓更多的人去參與他們的儀式,這種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愛琳突然冷笑道:“怎麽,擔心他們的行為會玷汙你們的神?”

 “他們玷汙的是人本身。”

 阿梅利亞的回答讓女獵人陷入了沉默當中,那雙藏在烏鴉麵具後的雙眼審視著阿梅利亞,許久,她突然將自己手中的兩把鋒利薄刃收回了腰間,讓到了大門的一旁。

 亨裏克看見了她的動作,在猶豫了幾秒種後,同樣讓到了一旁,將這些始終站在外麵的神職者們與教會的獵人放進了營地之中。

 “我還以為你會謹慎起見。”,盡管與愛琳並不怎麽對付,但亨裏克還是來到了她的邊上,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語調說道。

 “嗬。”

 女獵人冷笑道:“我憑什麽要幫沃爾特看護他的地盤?”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突然壓低了:“而且,我在她的身上聞到了烏鴉的味道。”

 “什麽意思?”

 “死亡的氣味。”

 冷風刮過,烏鴉獵人背後的鴉羽披風隨風飄**,這使得她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隻巨大的不詳飛鳥,而她的聲音也隨著這寒風鑽入了亨裏克的耳中:“她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打算與準備……這種氣味騙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