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張涼當前的心情並不是特別的好。

 應該說他基本不具備擁有一個“好心情”的前提條件。

 盡管眼前的這位人偶小姐看上去可以說是秀色可餐,而且當前的環境也相對安全,但張涼的大腦卻完全地被人偶所說的那些詞匯和信息所填滿了。

 “如果可以的話,請向我介紹一下這個……夢境。”

 張涼想了兩秒,決定采用人偶剛剛使用過的詞語來稱呼這個奇妙的所在。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一直以來像是百依百順的人偶突然搖了搖頭,但張涼卻沒在她的麵容上看到哪怕一丁點拒絕的意味。

 “他正在上麵等你,去見見他吧。”,人偶伸手指了一下台階上方的房屋:“他能夠為你解答很多……很多。”

 說罷,人偶便靜立在了原地,雙手疊在小腹之前,平和地看著張涼。

 “上麵有人?”

 張涼注意到了人偶的措辭,在說到“他在上麵等你”時,人偶所用的詞匯是“He”,也就是說這人是個男性。

 他一下子便精神了起來,朝著人偶道了聲謝後便快步走上了樓梯,此時的他迫切地渴求答案。

 當他靠近房屋門口的時候,張涼聽見了輕微的鼾聲,他看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影子,戴著老舊的禮帽,發白的頭發從下麵伸出來,脖子上有著紅色的圍巾,而衣服則與自己身上所穿的獵人衣裝非常相似,看上去雖然幹淨,但卻布滿了風霜的痕跡,看上去頗有些年歲了。

 鼾聲在張涼接近到了輪椅邊上的時候戛然而止,那輪椅上的男人轉過頭來,露出了一張帶著歲月痕跡的臉。

 張涼有些失望,這張臉他不認識,既不是趙逢,也不是什麽其他人的,不過這個男人的麵容和那人偶一樣,均有著東方人的麵相,和單純的西方人種相貌有著較大的差異。

 “嗯……嗯……”

 對方發出了兩聲意義不明的哼哼,同時那藏在老舊禮帽下的眼睛打量著張涼。

 這個過程足足持續了十多秒,一直到張涼快忍不住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這麽久了,居然還會有新的訪客……難得。”

 他的聲音蒼老而虛弱,仿佛多說兩句話便會直接斷氣一般,而那帽簷下的眼睛雖然明亮,但卻也帶著一股濃重的暮氣,隻有在看到張涼出現的時候才勉強地多了一絲光彩。

 “如果你是獵人的話,那我便是你的朋友了。”,他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將視線投向了張涼手中的獵人手杖:“至於名字,你可以稱呼我為‘傑爾曼’。”

 他說話的語速加快了,似乎是已經徹底從之前的睡眠中清醒了過來。

 張涼不確定“傑爾曼”是不是對方的本名,因為在他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明顯有那麽兩秒鍾的遲疑,幾乎就像是他在回憶自身的名字一樣。

 但是真的有人會忘記自己的名字麽?這實在是值得懷疑。

 “你,很奇特,不,應該說是奇怪。”

 傑爾曼費力地轉動著輪椅,但是視線卻一直不離張涼:“我可以確認我從未見過你,但你卻給了我一種熟悉感,仿佛我們已經是多年的朋友了。”

 這話說的讓張涼的眉毛一陣跳動,他突然想到,“傑爾曼”這個名字用英文讀的話,和“GayMan”頗為相似。

 於是他難以避免地感受到了一股涼意。

 “等一下……這個名字讀起來實在是有點……”,他在心底裏嘀咕著,手心有些冒汗。

 幸運的是,傑爾曼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太久,他用手裏的拐杖戳了戳地麵,說道:“這裏是獵人的夢境,也是獵人的工房,你可以在這裏修繕自己的用品……嗯,在那個台子上。”

 說著他指了指壁爐旁邊的一個工作台。

 “那些小東西,你可以叫它們信使,都是一些膽小的家夥,它們甚至連惡作劇的膽量都沒有,所以沒必要害怕。”,說著,傑爾曼抽了一下鼻子:“噢,你一定很招它們喜歡。”

 “傑爾曼先生,我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傑爾曼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說過,這裏是獵人的夢境,而你是獵人,這裏便是你的家。”

 有那麽一瞬間,張涼想要爆粗,又或者直接用短柄火槍指向對方的腦袋,但是這個念頭剛出現,就被一種隱秘的危機感所衝散了。

 “現在你不必問太多,出去獵殺吧,獵人生來就該做這個。”

 傑爾曼的語氣冷淡了下來,他似乎不願意再與張涼聊更多的東西了,他抬起手杖朝著門口指了指:“如果你想去什麽地方,去找墓碑邊上的信使說,如果你想要補充一些物資……水池裏的小家夥們也能幫你,剩下的,就找那具人偶好了。”

 “你想做什麽都行,哪怕……哼。”,傑爾曼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隨後便驅使著輪椅朝後門的方向緩慢移去。

 張涼必須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傑爾曼最後的兩句話信息量不僅有些大,還有點兒勁爆,什麽叫做“你想做什麽都行,哪怕……哼”。

 “你哼個什麽鬼啊!”

 他實在忍受不了自己吐槽的欲望,傑爾曼的這句何止是暗示,簡直就是明擺的意思,張涼要聽不懂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但是真要他對著那位人偶小姐做什麽的話,他還真是做不到。

 張涼沒有追著傑爾曼過去,那家夥顯然是不想跟自己說話了,雖然說自己沒能從對方的口中挖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但是終歸對這個獵人夢境有了一些了解。

 當他走下台階的時候,人偶正站在一旁,偏著頭看著自己。

 “還……挺萌的。”

 張涼皺了皺鼻子,將腦海中傑爾曼的那句話踢到了腦後。

 “親愛的獵人……”,人偶輕聲問道:“你需要什麽幫助嗎?”

 “請問,我有辦法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的血之回響嗎?”,張涼如是問道。

 人偶沉默了兩秒,隨後說道:“血之回響存在於所有活物的體內,它們的本質就是血液。”

 “哪怕是普通人?”

 “普通人?”,人偶疑惑地看著張涼:“我不明白……”

 張涼苦澀地笑了笑,他還真不知道怎麽跟人偶解釋這個詞語。

 人偶繼續說道:“我不是獵人,我不知道該如何看見自己的血之回響,但是,你可以嚐試閉上眼睛,探尋一下自己的血液。”

 張涼感覺有些頭疼,這個解釋簡直讓他想起了內視之類的說法,堪稱玄幻。

 “算了,那麽請告訴我信使所在的那個水池是?”

 這一次人偶迅速地給出了答案,她指向了之前曾經吸引過張涼注意力的,位於凹陷處的,發著藍色熒光的,如同浴缸一般的池子。

 當張涼走近的時候,那水池之中立即傳來了屬於信使們的呢喃,這些白色的小人兒從水銀般的**裏爬出,手裏舉著各式各樣的事物。

 “它們的要價並不便宜,畢竟這都是它們從一些夢境裏收集來的,很辛苦。”

 人偶貼心地解釋著。

 張涼上前一步,準備好好地甄選一下這些物品,然而還沒等他伸出手,四周的一切卻如突然坍塌了一般,灰色的霧氣從腳底下奔湧而出,在數秒之內便將他的意識徹底淹沒。

 ……

 張涼睜開眼,發現外麵的太陽已然高掛。

 這已經是早上十點了,放在腦袋邊上的手機沒有被拍飛,身上的被子也沒有被甩到地上去,而林梆此時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視頻。

 “喲,醒了?”

 張涼這邊的動靜引得他回過頭來,林梆指了指電腦屏幕:“那件事情新聞上正說著呢,黃老板的家屬鬧得挺厲害,估計是想要個合理的解釋。”

 “合理的解釋?”,張涼此時的思維已經完全清醒了,他苦笑著說道:“怎麽樣才算是合理的解釋?我覺得警方的說法,已經足夠合理了。”

 他說這話倒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件事情的真相他是最清楚的,然而偏偏這種“真相”和最不靠譜的謊言沒啥兩樣,他總不能跑過去對著書店老板的家屬說讓他們別瞎找人了,那隻野獸就是黃老板變的吧?

 如果他們不信還好,最多把自己當成一個智障,但是一旦信了,那張涼和林梆的境況可就尷尬了。

 畢竟那隻野獸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是兩人一起幹掉的,如果真這樣,他們兩人估計還得客串一波殺人凶手了。

 “啊……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再完善一下說辭,咱倆對對口風比較好。”,林梆用少有的嚴肅語氣說道。

 “什麽情況?”

 林梆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其實也沒啥,就是感覺這家屬的情緒有些激動,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得找上我們了,我倒是不怕他們用強,就怕特麽的胡攪蠻纏。”

 張涼聳聳肩,從**爬了下來,伸手在床沿上用力地敲了一下:“來就來吧,人死為大……”

 “嗯?”

 張涼頓了半秒,慢慢的將手抬起。

 床沿上包著的一層塑料外殼出現了一道頗有些誇張的裂痕,從他剛剛拳頭敲的位置延伸到了五六厘米之外……

 (配圖:傑爾曼)

 【圖片:傑爾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