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死,誰怕誰?”

 在經過長久的糾結後,張涼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將手中那已經沾染上了微弱星光的兩把工具拋開,徑直將左手探向了盒中的事物。

 他算是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存放在夢境中的采血瓶數量非常之多,用起來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心理陰影,哪怕是有生命危險,最多也就是“死”上一次而已,自己早就習慣了……當時在教會鎮的附近,那些發瘋的獵犬和沉默的教會巨人不知道讓他“死”了多少次。

 “最多痛苦點……又不是沒慘死過!”,張涼將左手朝下用力一沉,徹底地將手掌貼在了那蒼白外殼的上麵。

 寒冷是他的第一感受。

 就像是被學者們呼喚出的那些流星擊中一樣,不過這種寒冷顯然沒有那麽可怕的破壞力,張涼感覺自己觸碰的並不是什麽致命的事物,而是某種……樣式奇怪的冰塊。

 但在最初的“冰冷”感之後,一股極其微弱的意識便與張涼的大腦連接了起來,或許是因為這股意識過於微弱的緣故,這種“鏈接”並沒有讓張涼感受到半點的不適,相反,他完全可以集中精神來仔細分辨這些記憶碎片之中的內容。

 這些碎片中的內容非常神奇,當張涼嚐試著去“閱讀”它們時,他眼前出現了一些幻視,這種感覺和觸碰大教堂中勞倫斯的獸化頭骨時是幾乎一致的,二者之間的區別就在於,後者帶來的衝擊與影響要更加強烈,而記憶碎片所帶來的幻視,則完全無法對張涼自身的意識造成衝擊。

 這些幻視的視角有些奇特,張涼代入其中之後的第一反應,便是這種視角絕對不是屬於人類的,甚至連人形生物都算不上,那簡直就像是某種超乎於人類形態之外的靈魂,通過視角的晃動,他依稀能夠覺察到記憶提供者——也就是木盒之中蒼白外殼的主人,究竟擁有一個怎麽樣的軀體。

 他有些難以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與變異的軟體生物沒有區別的存在居然是一個擁有完整意識與思考能力的個體。

 他想要讓自己完完全全地沉入那些碎片記憶中,盡可能地從中獲取有用的信息,但卻始終沒能如願,其原因是這些信息與畫麵實在是過於零碎了,大量零散的場景與人影在裏麵一閃而過,同時張涼還看見了其它一些 類似的白色形體,它們大小不一,但都在“空氣”之中遨遊著。

 “啊……你弄到了這個?”

 一個張涼許久沒有聽見過的聲音從旁側傳來,他的嘴角微微一抽,按在木盒之中的左手不自覺地收回。

 “傑爾曼……先生。”

 張涼斟酌了兩秒,選擇了這樣一個自己從來沒有對傑爾曼用過的稱呼,二者之間的交流溝通可以說是少得可憐,而在經曆了一係列的夢境,且從不少途徑獲取到了有關於傑爾曼的往事後,張涼也對這個看上去隨便給一拳就會當場暴斃的老頭有了戒心。

 獵人可不都是野獸,就算是,那恐怕也都是些狡猾且充滿智慧,能夠巧妙運用陰謀與詭計的野獸,傑爾曼作為諸多古老獵人的老師,同時也是亞楠獵人這種特殊職業的引路人,他的心計恐怕不會比那些學者們少到哪裏去。

 與他有關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比如這獵人夢境的存在,比如為什麽人偶會與傑爾曼曾經的學生,那位瑪利亞長得一模一樣,以及教會鎮下方的那個廢棄工場所隱藏的秘密,諸如此類的謎團讓張涼更加不願意與傑爾曼產生過多的交集。

 “哈。”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輕笑了一聲,那張滄桑且布滿皺紋的麵孔上滿是嘲弄:“不會維護自己的刀槍,使用手法粗暴,甚至還保留著自己從他鄉帶來的惡習……我從來沒有教導過這樣的獵人,怎麽,連一聲導師也不願意說麽?”

 他似乎隻是想教訓一下張涼,在說出這一長串充滿諷刺意味的話後,傑爾曼驅使著輪椅靠向桌旁,他看向桌子上的木盒,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它的蓋子:“在你們的家鄉,有沒有關於幽靈與死者的傳說?”

 “這就是幽靈的死骸了,又或者,你可以稱呼它為幻象的外殼。”

 張涼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等待著傑爾曼向他陳述更多的信息。

 “你既然拿到了它,拿到了這個盒子,那想來你已經到了那個地方……亞楠之所以為亞楠,就是因為拜倫維斯。”

 傑爾曼抬起手指,輕輕地敲了敲茶壺,示意張涼給他倒一杯,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學者們執著於提高自己的眼界,他們對所有的未知都感到好奇……獸疫、血液、天空之上的一切、以及所謂的靈魂。”

 “所以他們找到了這個?”,張涼非常識相地為傑爾曼倒了一杯茶,並將茶杯推到了他的麵前。

 這位蒼老的獵人將杯子端起,他並沒有喝,而是就這麽拿著,似乎是想讓茶水的溫度融化那些盤踞在他手掌上的皺紋與傷痕。

 他說道:“這些小東西無處不在,而它們也有著各種各樣的形體,心中所想的不同,所看到的也就不同。”

 “有些人以為自己看到了在空中遊泳的魚,有的人覺得自己看見了堅硬的冰塊,還有人以為自己看見了故去的友人……每個人都不一樣。”

 說到這裏,傑爾曼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該說太多相關的東西,他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將話題轉向另外一個方向:“總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是獵人該去在意的,你所需要知道的,就是怎麽利用它。”

 他無視了張涼那略有些怨念的眼神,伸手指向了張涼那把架在工作台邊上的路德維希聖劍:“將那個笨重的大家夥扛過來。”

 張涼照辦,待他將路德維希聖劍拿到了傑爾曼麵前後,他便伸出手,在那被他稱為“幻象外殼”的事物上輕輕一按,手指按上了巨劍的劍身,輕輕地一劃。

 張涼驚喜地看到,那沾染在傑爾曼手指上的光芒在這輕描淡寫的動作作用下直截了當地傳導到了聖劍之上,而後,這星星點點的光芒便迅速地蔓延了整一把巨劍的劍身,一時間,那光芒甚至掩蓋了武器上殘留的那些殘酷的劃痕與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