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淒厲的慘叫聲驅散了那些飄**在四周的白色雲霧,獵人那趴在桌子上的身體突然間彈了起來,這樣的動作顯然有些太大了,因此他並沒能穩住那承載著自己的椅子,而剛剛蘇醒過來的身體,也因為沒能適應而一陣麻木。

 響動過後,他便與自己坐著的椅子一齊翻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撞倒了那些堆疊在房間一側的書本,這些幹淨但卻非常古舊的書籍因為獵人的撞擊而在地上鋪散開來,其中的兩本甚至滑落到了門口。

 一個纖長的人影擋住了門外照射進來的自然光,張涼看見了那精致而典雅的裙擺,這長裙的主人彎下腰來,將那兩本書拾起,抱在了懷中。

 兩隻冰涼的手伸了過來,攙住了正在起身的張涼,雙腿發麻的他在人偶的攙扶下勉強地挪到了另外一張椅子上,坐穩。

 他的思維有些混亂,直到此時,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自己被巨大而具有毀滅性的藍色隕石擊中的那一刻,那光芒,又或者那隕石本身似乎擁有某種奇異的能力,張涼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那光芒之中分解、碎裂,但在這一切發生時,他居然還保持著自己的理智與感知。

 那種感覺實在是糟糕透了,簡直就像是被注射了某種強心劑與麻醉劑,而後又被人綁在手術台上一點一點解剖,那種皮肉與骨頭被逐步切割、分裂的感覺甚至讓張涼產生了一種要將自己的皮膚扯下來的衝動。

 糟糕透了。

 “獵人,你還好麽?”

 就如以往那樣,人偶問候著自己,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張涼到底有多久沒有來過這個奇異的夢境空間之中,當然,也有可能她根本就無法理解“時間”這種概念。

 張涼艱難地笑了笑,他伸手掐了掐自己,借著那刺痛讓自己的精神集中了起來。

 溫熱的茶水注入到了杯子之中,人偶將它送到了張涼的麵前。

 “謝謝。”,張涼一如既往地道謝:“對了,我回來多久了?有說什麽夢話麽?”

 “我不知道有多久。”

 人偶輕聲回答著:“我在台階下找到的你,就將你帶回了房子裏。”

 張涼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獵人裝束不知在何時已經被換掉了,甚至於貼身的衣物也同樣被更替了。

 他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然而心中卻是著實咯噔了一下,眼睛轉了轉,卻在燃燒的壁爐邊上看見了一些布片殘骸,而另一邊的工作台上,鋸肉刀與路德維希聖劍均放在那裏,後者還未清理,而前者似乎已經被修理過了,那因為遭受過度撞擊而損壞的機括已經被複原了,這把曆經滄桑的鋸肉刀現在就好好地折疊著,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那是傑爾曼修好的。”

 人偶整理著那些因為張涼而散落在地上的書籍,張涼注意到,滑落到門口的其中一本,正是人偶之前會去閱讀的那本詩集——現在它被放到了桌子上,裏麵還夾著一片書簽。

 張涼看了人偶一眼,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張涼能夠看見她的脖子上那光滑而白皙的皮膚,看上去與活人無異,銀灰色的發絲自然垂下,在火光下少有地呈現出了一種明豔的橘紅色。

 她並未戴帽子,頭發似乎也隻是簡單地束了起來而已,張涼發現,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看見這位人偶小姐以如此的形象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以往的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無微不至且彬彬有禮的女仆,雖然溫柔,但卻始終帶著一種與人類截然不同的冰冷感,然而此時此刻,張涼卻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暖意,比起以往那種莫名的親近感,他現在的情緒反而要更加地清晰、明確一些。

 “我損壞的衣服和武器……真是麻煩你們了。”,張涼笑著說道:“每次回來都是一團糟,而且都需要你們來幫我打理。”

 人偶回過頭,她的麵色本來是有些蒼白的,但因為身後壁爐裏的火光,那張臉上居然像是有了一抹紅暈,人偶看著張涼,嘴角微微揚起:“傑爾曼並沒有為此感到煩惱,他……很開心。”

 “開心?”,張涼有些疑惑:“他是怎麽說的呢?”

 人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將已經整理好的書籍輕輕地疊在一旁,見張涼將一張椅子抽了出來,臉上不免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過了兩秒,她似乎理解了張涼這個動作的意思,於是人偶站了起來,對著獵人輕輕鞠躬,而後坐在了張涼的對麵。

 “他說,他的學生終於有點獵人的樣子了,雖然還會很生疏地弄壞武器,但損壞的武器總比嶄新的衣帽來得光榮。”

 人偶流利地複述出了傑爾曼當時所說的話,隻不過她的語氣與音調實在是過於地輕柔,以至於這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總有一種不現實感。

 他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一時間居然愣在了那裏,足足過了有兩分鍾,他才從這種突如其來的恍惚中回過神,這個時候,張涼才意識到,自己在過去的那兩分鍾裏,居然像是一個白癡一樣一直盯著正前方,而人偶則始終與他對視著,並沒有因為他這種極其不禮貌的行為而感到任何的不滿。

 她輕輕地抬起手指,在那本被放在桌麵上的詩集上點了兩下,而後便將其拿起,放回了書堆之中。

 “獵人,信使們一直在呼喚你……或許你應該去看看它們。”

 說罷,人偶便站了起來,走向了尚未修補完成的黑色獵人披風,開始繼續自己未完的工作。

 張涼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那被放回了書堆當中的詩集,便起身走出了小屋。

 信使們的呼喚格外強烈,不僅僅是聲音,更有一種來自於心靈與知覺上的牽引。

 於是他快步來到了信使們棲身的水池前,卻發現,水池之中的信使似乎又變多了一些,然而在其中,卻有一個小家夥格外的引人注目。

 盡管信使們的外表大都無比相近,但是張涼還是從裏麵第一時間認出了那個伴隨自己最久,而且尤為特殊的信使。

 這個醜的可愛的家夥正從信使堆中用力地擠出來,朝著自己的主人高舉著雙手,似乎是歡呼與主人的再一次重逢。

 張涼感到一陣好笑,他知道,自己在落入觀月湖中之後,難免會與信使們斷開聯係,在這種情況下,它們感到著急與不安也是正常的。

 然而接下來,信使的舉動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它從那水銀池中,取出了一個張涼稍微有點眼熟的木頭盒子,並將它盡力地遞向張涼。

 “這是……”

 張涼疑惑地打量著這個木盒,下一秒,他突然反應了過來。

 這好像,正是之前在拜倫維斯學院中,尤瑟娜爾答應要送給自己的那個裝著不知什麽東西的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