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觀月湖,根本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湖”。

 張涼不清楚這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原理,但他知道,威廉在這觀月湖上的一些安排,肯定與他所研究的“內在之眼”有著諸多的關係。

 那些明亮而冰冷的湖水,根本就是一層極度真實的掩蓋,至於這是如何實現的,張涼就不得而知了。

 威廉或許真的是一個天才,在已經失去了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拜倫維斯勢力的支持,並且被勞倫斯永久軟禁於此地後,他仍然能夠憑借自己的安排幹涉整一個亞楠地區的格局與發展,甚至他直接利用羅姆的犧牲,徹底地掐死了治愈教會與曼西斯學派的發展。

 而威廉此人是否就真的如他表麵看起來的那樣,弱不禁風,而且對人毫無威脅?

 他並不這麽覺得。

 哪怕他本身不具備任何的,應對暗殺或戰鬥的能力,卻也能夠借助藏在這觀月湖之下的羅姆的力量來限製任何想要靠近自己的人。

 因此,由莉亞當真是不願意結束威廉的生命麽?

 張涼對這一點同樣存疑,既然威廉已經能夠借助羅姆的能力來間接掌控整一個觀月湖畔,那由莉亞的諸多選擇恐怕就根本不是出於她的本心了,而是出於無奈。

 正如威廉對他所說的:“隻能再重來一次了。”,這話語著實讓人毛骨悚然,仿佛相似的一幕已經發生過千百萬次了一樣,威廉所要做的不過是引導羅姆將這時間抹去,重新回到這一切剛開始的時間點而已。

 這墜落似乎終於要結束了,四周的霧氣變得稀薄起來,而他下落的速度似乎也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幹涉,開始逐漸變慢,於是張涼開始有意識地調整自己的身體姿勢。

 “砰!”

 一圈漣漪自他的落點朝著四麵八方擴散而去,他感覺自己就是一顆被投入水麵之中的木頭,雖然驚起了水紋,卻並未沉入其中,腳下的地麵閃爍著淡淡的白色光輝,仿佛他踩著的是一麵覆蓋著薄薄水麵的銀色鏡子。

 眼前的空間是如此的奇特,哪怕在張涼見過了如此多的怪異場景後,也仍然陷入了短暫的震撼之中。

 這空間瑰麗而奇幻,但卻又無比的空洞蒼白,腳下的“地麵”延伸向視線的遠方,而穹頂則是由淡淡的白色迷霧構成,看上去就像是連成一片的廣袤雲層,張涼不知道這空間的光源在哪裏,或許是腳下的銀色鏡麵,又或者是上方的迷霧。

 又或者……

 他看向了那距離他足有上百米的身影,心跳開始緩緩提速。

 那就是羅姆了,正如威廉所說的,她已經徹底與“人類”這個概念沒有半分關聯了,張涼甚至有些不願意將視線長久地放在這樣一個生物身上,因為那實在……實在是有些奇特了,甚至會讓人莫名地驚悚起來。

 他想,自己大概可以用“蜘蛛”一詞來形容羅姆如今的形象,這生物,或者說這神祇的身形能夠比得上一輛卡車,甚至要更大一些,它的軀體並非球形,而更偏向於條形,那臃腫的軀體看上去就像是一塊長滿了大量發光真菌與植物的黑色岩石,然而隻要看上一眼,張涼便能夠感受到這“黑色岩石”所擁有的生命特質——它是活的肉體。

 張涼並未抽出武器,但他的左右手卻搭在了槍械與聖劍的握柄上,就這麽一步一步地朝著蜘蛛羅姆走去。

 緊接著,他看見了羅姆的頭部。

 那就像是一顆隕石,上麵滿是坑坑窪窪的孔洞,然而,在這些孔洞之中,卻又閃爍著一些明亮的光芒,僅兩秒,張涼便弄清楚了這些光芒究竟是什麽。

 “這破地方,真是治好了我的密集恐懼症。”

 張涼暗罵著,強迫著自己看向蜘蛛羅姆的頭部,下一秒,那些藏在“隕石坑”中的諸多眼珠便都轉向了自己。

 與那些徘徊在拜倫維斯園林的園林之眼不同,蜘蛛羅姆的眼睛中充滿了智慧生物與活物特有的目光,隻是突然與如此多的眼睛對視,張涼也無法立即讀出這些眼神之中的具體意味。

 他的手心開始出汗了,這位“羅姆”無疑已經看見了自己,但它仍然沒有任何的動作,似乎是懶得理會張涼,甚至還將自己的腦袋轉向了另一側。

 張涼有些猶疑了,他完完全全沒有在這隻巨大蜘蛛的身上感受到半分的敵意,而當他與羅姆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了二十米的時候,也仍然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它難道不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

 張涼甚至已經做好了直接與這號稱“神祇”的生物作戰的準備,但現在的事態發展,卻讓他摸不著頭腦。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嚐試著調動起了自己的知覺。

 羅姆對張涼身上的變化立即產生了反應,它緩緩轉過身來,醜陋的頭顱上,那些密集的眼睛統一地看向了獵人的方向,仿佛是在仔細地觀察著他。

 在這個距離上,張涼可以看見,大量的短小節肢從羅姆那龐大的身軀下方和側麵長出,比起這它的身體,這些用於支撐身體的節肢實在是過於袖珍了,因此看上去頗有一些滑稽。

 “它真的有威脅嗎?”,張涼壯著膽子走上前去,他的右手已經離開了聖劍的劍柄,左手也離開了獵人手槍,或許這樣有些冒險,但如果羅姆仍然擁有心智,自己這樣的動作就絕對是有必要的。

 他可以肯定,那籠罩著拜倫維斯的力量就源自羅姆,因為隨著他的前進,知覺所遭受的壓力就越加明顯,當他距離這巨大的蜘蛛隻有五米的時候,知覺所承受的壓力已經到達了極限,他不得不選擇將它從體外緩緩回收。

 但這個時候,羅姆的腦袋突然晃動了一下,而後那阻力便突然消失了,張涼一時收力不及,知覺網絡立時展開,直接將麵前的巨大蜘蛛籠罩了進去。

 張涼完全怔在了原地,他仍舊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然而目光到處,卻總能夠看見一條一條絲線般的半透明光芒,這些“絲線”橫穿了這個空曠而虛無的空間,而後又穿入了上方的迷霧,不知去向了何方。

 “那是時間。”

 一個聲音傳入了他的腦中,女性的嗓音,溫和而又有禮,正是那個曾經在他落水時出現的聲音。

 “羅姆?”,張涼本能地念出了這兩個字。

 “是的,那是我的名字。”

 就在張涼因這神奇的溝通而感到震驚時,那聲音突然問道:“我的老師,他……現在還好麽?”

 見張涼沒有立即回答,“羅姆”便追問道:“從你的反應來看,他並不太好,是麽?”

 “不,他很好。”

 張涼笑著回答,隻是臉上的笑容顯得無比勉強,嘴角上掛滿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