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合攏,牆壁上的冷光映照著兩人。
奧萊克抓著自己的武器,戒備地看著那站在三米之外的男人。
那張與亞楠風格完全不搭的麵孔上無比平靜,奧萊克甚至看不出他的情緒,那張臉上既沒有殺心,也沒有陰謀得逞的愉悅。
“外鄉人……你想做什麽?”
奧萊克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名字來稱呼眼前的這個人,學者的身份很可能是偽裝,那麽“伯恩”這個名字,估計也差不了多少,於是他便直接用了亞楠人口中最為輕蔑,且充滿了敵意的字眼。
“你大可不必去理會腦海裏的聲音。”
男子的麵容蒼白,他用力一抖手中的長刀,將上麵沾染的那些血跡甩到了一旁:“不過是一些殘留的意念和聲音而已……事情已經發生了,說到底隻是無所謂的掙紮而已。”
他說的話讓奧萊克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見男子回過身,將自己腰間掛著的提燈舉高,將更遠的一些地方照亮。
前方有這一條向下的樓梯,從結構上來看,似乎是通向這建築的最深處,而在通道的兩側,則有著兩個之前從未看見過的石像。
這是兩個穿著鬥篷,沒有麵容的人像,雙手朝著兩側攤開,一隻手握著燭台,燭台之上則有著三根蠟燭。
“快到了。”
男子說著,也不理身後的奧萊克,便朝前走去。
奧萊克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咬牙跟了上去,走在前方的男子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阻攔。
“你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還有,你是該隱赫斯特人?”……
“我不是。”
男子頭也不回地回答道,他踏著階梯信步而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奧萊克身上所散發的敵意與那濃重的戒備。
“我隻是一個外鄉人而已,至於稱呼,隨便你。”
自稱為“伯恩”的男子隨口回答道,他轉了轉手中的提燈,讓那光亮照向了一個並不起眼的角落。
奧萊克愣住了,在那裏,他看見了一副老舊的騎士盔甲,又或者說,那是一具穿著老式騎士盔甲的屍體,他的盾牌就躺在一旁,上麵的花紋已經斑駁不清了,但依稀能夠看出來,那盾牌上描繪的似乎是兩匹呈站立狀的,背靠著背的野獸,那是該隱赫斯特城堡的貴族徽記。
“早在你們之前,他們就已經來過這裏了。”
伯恩並沒有多做停留,而是順著這階梯繼續朝下走去:“拜倫維斯並不是走在第一的人,而你們,也不是這裏的第一批訪客。”
越來越多的騎士屍體出現在了通道的兩邊,這些騎士的死狀都非常的安詳,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秒,這些人並沒有進行任何的掙紮或者搏鬥,似乎都是靜靠著牆壁等死一般。
樓梯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閉死的大門,外向男子停下了腳步,伸手將擋在門前的一具騎士屍體推開。
“這裏麵是什麽?”
“血。”
麵對奧萊克的問題,男子簡短地回答道:“當年,這些人來這裏就是為了它,我也一樣。”
奧萊克忐忑地看著對方,他還想要再問些什麽,腦海裏卻是再一次地響起了無比陰森的嚎哭之聲,這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某種歌謠,難以捉摸的字詞在他的腦海之中跳動著。
“阻止……阻止……”
奧萊克用力地搖了搖頭,想要將這種可怕的回聲驅除,但卻沒有半分成效。
伯恩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著他,見奧萊克抱著頭彎下了身子,便輕蔑地笑了笑,將自己的雙手搭在了那閉死的鐵門上。
門軸在驚人力量的推動下緩緩轉動,一個空曠的巨大房間呈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在房間的中央,有著一個如同祭壇般的石台,而石台的正前方,則半跪著一個身影,在伯恩踏進房間內的刹那,這人便緩緩地站了起來。
寬大的紅色披風下,被鮮血染紅的蘇美魯白色長袍拖曳在地,散亂的頭發披散在後,空洞的眼眶鑲在幽靈一般慘白的臉上,而在他的手中,則有著一把被血漬染紅的猙獰鐵鉤。
在這空曠的房間之中,躺著大量的騎士屍體,堅硬的盾牌、堅固的鎧甲並沒能讓他們保住生命,屬於該隱赫斯特的印記在血液、時間與塵埃的侵蝕下變得斑駁不清。
這些死者的盔甲與盾牌上有著無比駭人的溝壑與裂痕,看樣子,摧毀它們的,居然就是那貴族裝扮的蘇美魯人手中的鐵鉤。
通道之中,奧萊克已經跪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腦袋,但卻無法阻止那恐怖的嚎哭聲折磨自己的神經。
外鄉人走上前去,右手那把奪來的長刀指向地麵,左手指尖在右手腕部輕輕一劃,登時便有鮮血流下,這些血液慢慢地爬上了長刀的刀身,為其包上了一層刺眼的色彩。
男子的麵龐變得愈加蒼白,那股與麵容截然不符的滄桑色彩甚至爬上了他的頭發,但他的目光卻是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那視線似乎穿透了正朝他走來的蘇美魯貴族,直直地“停留”在了那石台上鎖放置的石質容器之上。
那濃厚的血將這把老舊的長刀徹底覆蓋,明明是沒有形體的血液,此刻卻漸漸地變得鋒利起來,那股蒼白的色彩在男子的頭發上繼續蔓延著,仿佛他的生命與活力正在逐漸地流逝。
猙獰的鐵鉤從蘇美魯貴族的手中旋轉而出,染血的長刀揚起,刀刃與鐵鉤相撞,細碎的血色碎片從長刀上迸裂,鐵鉤當場崩飛,它就如同擁有生命一般,在半空中打著轉,飛回了蘇美魯貴族的手中。
那外鄉人緊緊地握著長刀,一步一步地朝著盛放血液的祭壇走去。
“啊,敬愛的女王,我向你承諾,我必會將這神聖之血呈在你的麵前!”
……
屬於地底遺跡的潮濕與陰冷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一陣夾雜著霧氣的微風。
人偶似乎睡著了,對枕在自己腿上的獵人的蘇醒毫無反應,直到張涼爬起身來,她才後知後覺地蘇醒過來,歉意地對著張涼行禮。
張涼伸手製止了她的舉動,轉身看向了遠處那濃重的霧氣。
這裏仍然是那個隻有他和人偶的夢境……那個空洞,而且被濃霧充斥著的空間。
當他從樓頂下來的時候,眼睛之中的灼熱感和刺痛已經幾乎要讓他昏厥了,那股充斥著破壞欲與嗜血的獸性讓他迫切地想要將周圍的一切毀掉。
想到這裏,張涼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眼,這裏沒有鏡子,他無法看見自己左眼現在的狀況。
就目前而言,他並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妥的地方,但之前那種獸性帶來的狂暴之感卻已經長久地殘留在了他的腦海裏。
“獵人……你在想什麽呢?”,人偶走上前來,聲音無比輕柔。
“我剛剛睡著的時候,有說什麽話麽?”
人偶搖搖頭:“並沒有,獵人睡得很熟,沒有說話。”
張涼揮了揮手,驅散了一片飄來的灰色濃霧,腦海之中卻是再一次地浮現出了那個有關於蘇美魯遺跡的夢境。
這個夢境,算是補全了張涼對於該隱赫斯特以及地下遺跡的認知,從夢中發生的一切來看,拜倫維斯早就從那些文明遺跡之中獲取了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資源與知識,而奧萊克等人所負責進行勘探的這一片蘇美魯遺跡,在時間上,很有可能是距離“亞楠”最近的一個。
無論是拜倫維斯學院,還是那些被雇傭而來的探墓獵人,都沒有想到原本負責此事的學者,那個自稱“伯恩”的外鄉人,居然會與該隱赫斯特有著如此深的聯係。
在許久之前,該隱赫斯特似乎就已經組織過針對這些地下墓穴的探索,那些死在遺跡深處的該隱赫斯特騎士便足以說明這一點了。
從“伯恩”的目標來看,他此行的目的地,應該是想要將這地下遺跡之中存放的某種“血液”帶走,而這“血液”,十有八九也是該隱赫斯特上一次行動的目標。
張涼自言自語道:“該隱赫斯特,汙穢之血族……看來那存放在遺跡之中的血液,就是所謂的汙穢之血了。”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個背叛了拜倫維斯與同伴的外鄉學者,這個人的種種行為,均讓他聯想到了烏鴉獵人愛琳一直在追索的該隱赫斯特獵人。
二者均對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位“女王”表現出了濃重的尊崇,這種情緒在那外鄉人的身上表現得更為清晰。
不僅僅是簡單的服從與效忠。
在他的臉上,似乎還存在著另外一種奇特的情感,那就像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瘋子,對唯一在意之人所投入的瘋狂與無奈。
“獵人,獵人?”
人偶的呼喚聲讓張涼回過了神,他轉過頭,卻是剛好對上了人偶那柔和的注視:“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盡管這是屬於你的夢境,但也不能過度沉醉於此。”
“我明白。”
張涼點了點頭,他再一次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既沒有辦法看見獵人夢境之中的月亮,也沒有找到那位神出鬼沒的傑爾曼的影子。
他微微歎氣,不再去追究這個莫名其妙的夢境的由來,將放置在地上的鋸肉刀拾起,走向了那閃爍著點點微光的墓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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