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道路,詭異的建築,瘋狂的野獸,失神的人群,以及已經匯聚成河流的血液。
伴隨著林梆的複述,一個完完全全錯亂的城鎮在張涼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在舊亞楠的那場廝殺中,林梆的意識與記憶都被中斷了,他隻能依稀地回憶起一種渾身被浸泡在**之中的絕望與冰冷。
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上綁了一塊石頭,並將他拋到了大海中一樣,他隻感覺自己一直在不斷地下沉,下沉,又似乎有人用惡毒的語氣對自己說著什麽。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溺死在了這冰冷的海水中時,眼前的一切卻又變得鮮明了起來。
剛剛睜開眼的林梆原本是欣喜的,他發現自己居然看見了久違的陽光。
在舊亞楠的那一段時間,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分辨日出與日落了,那些從建築與街道中盤旋而起的黑色煙塵幾乎遮蓋了舊亞楠上方的天空,哪怕是陽光,在穿過這些厚重的煙塵之後,也變得如同微弱的黃昏夕陽般。
“大火結束了?我還活著?”
這是林梆第一時間想到的,然而當他撐起了身體,看見的一切卻讓他渾身戰栗。
“那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說了,我不知道。”
麵對張涼的問題,林梆有些小煩躁,看起來他很像再點一根煙,但卻又強行忍了下來,繼續自己之前的敘述。
林梆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與亞楠有幾分相似,但卻又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能夠看見不少眼熟的建築,但是這些建築的位置卻是完完全全錯亂的,這就像是一個嬰孩用粗糙而笨拙的手法,依照自己腦袋中似是而非的記憶拚湊起來的一個世界。
樓房是傾斜的,原本應該是街道的地方成為了低地,牆壁則變成了凹凸不平,且帶著複雜紋路的石頭。
幸運的是,林梆的武器都還在,而他所一直使用的轉輪機槍,也在醒來的不遠處找到了,隨後,他便開始一點一點地搜查、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
他看見了許許多多的獵人。
又或者是被獵人們征召而來的,配合獵人進行狩獵的一些居民,但是,無論是獵人還是民眾,在他們看見自己時,卻直接表現出了相當的敵意。
“他們好像全都瘋了,眼睛發紅,瞳孔潰散,與野獸沒有區別……但卻還能熟練地使用自己的武器與槍械,同時也會獵殺一些落單的患者。”
說到這裏,林梆搖搖頭,臉上滿是疑慮與恐慌:“那裏的一切都不對勁……在我莫名其妙地與亞楠接觸後,並沒有去過太多的地方,更多的時候就在獵人工場和城鎮裏瞎逛,”
“我可以肯定,那些家夥都是獵人,每一個都是。”,林梆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所在的獵人工場曾經收藏了不少老一批的獵人武器,這就是其中的一種。”
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金屬錘:“我在那裏遊**了很久,幾乎找不到能夠藏身的地方……好幾天,根本沒有辦法休息。”
“那個地方永遠是白天,大概是第三天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力氣了,就隨便選了個方向一直走……我不知道那些血液到底是從什麽地方流出來的,它們吸引了很多惡心的怪物,就像是吸血的跳蚤,它們的肚子已經被完全撐成了球。”
“我避開了這些跳蚤,順著那些血流一直走……一直走,我找到了一個洞窟。”
林梆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在那裏,我找到了那些被我從大火裏救出來的人。”
張涼的眉毛跳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些人是怎麽回事,按照自己的那段經曆來看,他們的確是隨著林梆等獵人的“消失”而一齊“消失”的,或許是被那詛咒牽連了?
“他們怎麽樣了?”,張涼問道,然而緊接著,他就看見了林梆眼睛中閃過的憤怒與痛苦神色,他朝著空氣連續揮動了兩下拳頭,堪堪將那種暴躁的情緒壓了下去。
林梆的聲音無比沉重:“所有的人都在那兒……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但是他們已經沒救了。”
“所有的人,都變成了野獸。”
“他們還穿著當時的衣服,但是所有人都已經獸化了。”,林梆斷斷續續地說著:“所以,我就動了手。”
林梆的聲音愈發地低落:“然而,當我殺死了那個洞窟裏最大的一隻野獸後,我才在它擋著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已經死去很久的,不成人樣的小野獸。”
“是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張涼並沒有親眼看見現場,但他從林梆的述說中隱隱猜到了那個可怕的真相……他記得,在被林梆救下來的那群舊亞楠居民中,的確有一個帶著自己孩子的婦女,卻沒曾想,這樣無辜的人最終也難逃厄運。
他並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林梆說出來的,才是真正一直折磨著他的關鍵。
“我把他們的屍體堆到了一起,準備全部燒掉……但實在是太累了,所以還沒來得及做最後一步,就睡了過去。”
林梆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他用力地抿了抿嘴唇,隨後又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當我睡醒的時候,就聽見身邊有人在說話。”
“那些已經獸化,而且被我殺死了的人!”,林梆低吼著:“他們活了,他們全都活了……還圍著我說話!”
聽著這些話,看著林梆那幾乎扭曲的神情,張涼隻覺得自己的脊背一陣陣發寒。
林梆的語速開始加快:“一開始,我覺得自己是瘋了,或者我就要死了,這隻老子臨死前的幻覺,結果……結果直到我恢複了體力,並在那些人的攙扶下站起來!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但是,當我開始檢查他們的情況的時候,就發現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已經無藥可救了,他們身上的藥早就用完了,我也是……他們隻是普通人,沒法出去,隻能在這裏等死,那些順著地勢流過來的血足夠讓他們在幾天之內就變成怪物。”
“那裏的時間被固定在了幾天之內。”
終於,林梆說出了那個幾乎將他逼瘋的事實:“無論我做了什麽,都不能有任何改變,我甚至想要將他們帶離那裏,但是人太多了,外麵的那些瘋子不會給他們活路。”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林梆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無力地說道:“直到有那麽一天,我遇到了兩個有些奇怪的獵人。”
“準確來說,那是兩個保持理智的獵人。”
“我……我記不太清他們的名字,他們似乎很驚訝我還能夠思考,能夠和他們對話,於是便邀請我同行。”
“其中一個獵人對我說,造成這一切的是一個無情的詛咒,而獵人不應該再背負這些,所以他邀請我,希望我能夠和他們一起結束掉這一切。”
林梆將身體往後靠,仿佛已經失去了力氣:“於是我們順著那血河一路往前,卻遭遇了最為慘烈的失敗。”
“你們碰到了什麽?”,張涼追問道。
林梆的嘴唇抖了抖,一個詞語從他的口中無力地跳出:“路德維希。”
坐在對麵的張涼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驚訝地有些合不上嘴:“碰上了什麽?你再說一次?”
“在那些血流的盡頭,我們看到了整整一個大廳的屍體,幾乎堆成了山,在那裏有一個醜陋的怪物,那是治愈教會的第一獵人……路德維希。”
……
第二卷即將結束,r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