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藥片的判斷,張涼僅僅隻是在心底裏叫了出來,表麵上卻並沒有太多的神色變化。
但是這些藥片的形態的確和張涼所了解的“解毒劑”極度相似,而且從它們的做工來看,這種藥片的工藝應該不是治愈教會初期的作品。
這類用於解毒的藥片原本是針對“血液發青”的症狀製造出來的,而在當時,獵殺之夜的烈度和獸疫的嚴重程度並沒有那麽的可怕。
根據張涼自己整理出來的信息,治愈教會應該是在某次重大的事件後建立的,結合他之前夢到的關於威廉大師與勞倫斯之間的對話,不難推斷出,正是在這一次衝突後,治愈教會得以成立,而原本的學者學派拜倫維斯則迅速而直接地衰落了下去。
而正是在這一次之後,這種血液發青的症狀才開始在亞楠逐漸流行。
這樣一來就很容易看出病症的源頭了。
獵人。
在亞楠,一開始的獵人應該像是一群有著技藝傳承的雇傭兵,但同時他們也和拜倫維斯進行合作,所以獵人們經常會出沒在一些偏僻而危險的地方。
但無論他們去過什麽鮮為人知的地區,終究是因此而帶來了這種血液異變的症狀,具體的過程張涼並不了解,他個人趨向於某些病菌類的事物的泄露,又或者按照一般的恐怖片套路,就是幕後黑手們進行了某些肮髒的實驗並最終玩脫。
在這種基礎上,初期的解毒劑製作非常精良,因為它們的用途是為了緩解獵人們的症狀,這個時候的解毒劑發放量並不多,甚至有的時候會為了一些技藝出眾的獵人進行定做,以免這些難得的戰鬥人員死於病症。
但是隨著獸疫擴散和野獸們攻擊性的增加,這些藥片開始大規模地向亞楠人發放,理所當然的,它們的劑量和效果也大幅度降低,雖然一樣也能夠遏製獸化病的發展,但隨著使用量和抗藥性的增加,這些藥品最終也隻是以安慰劑的方式存在了。
“您是在哪裏弄到的這個?”
張涼將藥瓶歸還了老人,如是問道。
但隨即他就意識到自己這樣提問實在是有些太不禮貌了,於是便不好意思地說道:“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呢。”
在沒有了那些野獸毛發的覆蓋後,老人看上去便頗有一種慈眉善目的感覺,現在的他和張涼上次來“探望”時的模樣基本一致,而且還給人一種頗為智慧的感覺,而非之前那種如同精神病人般的瘋癲感。
“我姓趙,單名一個逢,相逢的逢。”,老人笑著說道,他將藥瓶放回了自己的枕頭下麵:“小夥子,我們可不是第一次見麵了。”
“嗯,的確。”,張涼點點頭,但他緊接著又想起了上一次見麵時的場景,這個叫趙逢的老人給他的第一印象和其他的精神病人沒有根本上的差異,又或者說當時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普通的癡呆老者,對著自己傻笑,而且旁邊的護士喂食物時也會從嘴巴邊上流下一堆。
張涼匆忙地回想著當時自己的表情,如果說這位老人隻是在裝瘋,那麽那個時候自己的表情說不定會讓別人非常的不爽。
“隻是藥物的正常作用而已。”,老人用幹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腿:“我知道自己實際上是什麽樣子……就像那些怪物一樣,對吧?”
他盯著張涼說道:“頌雅跟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也能夠看到,普通人是不會知道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的。”
“您是說,亞楠?”
張涼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他直接說出了具體的地名。
趙逢一直以來還算平靜的眼睛中出現了一絲劇烈的抖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點了點頭。
“我在一些途徑查到,您的團隊曾經去過這個地方?”,張涼的情緒同樣激動,無論他在夢境中看到過亞楠多少次,那也始終是夢境,沒有得到過他人親口證實的他終究沒有辦法確認那些夢境的真實性,畢竟在夢中發生的一切都完全違背了常理。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人的情緒波動有些誇張,以至於他的臉顯現出一絲病態的紅,他加大了呼吸的力度,終於將自己的狀態穩定了下來,張涼忐忑地看著,他生怕自己隨口的兩句話就減了對方好幾百個一秒,這種事情怎麽想都非常的缺德。
而且說不定還會被憤怒的趙頌雅拖出去續掉,真要出現這種事情,恐怕來一個團的林梆都救不了自己。
“我的時間很有限,當時的具體情況就不在這裏說了。”,老人動了動身體,張涼連忙上前,幫著他坐直了身體,在接近對方的時候,他感受到了老人身體的冰冷和他身上那股濃濃的獸化病的味道。
“我時不時會變成那種樣子,和一個真正的瘋子沒有區別。”,他解釋著:“這些藥片能夠讓我得到緩和,但維持的時間卻越來越短……更何況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些藥片到底有什麽成分。”
他朝著張涼伸出了手:“頌雅應該跟你說過,讓你找找自己之前接觸的比較奇怪的東西?有什麽收獲嗎?”
張涼應了一聲,隨後便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個盒子,從中取出了鋸肉刀獵人的徽章。
在這個看似粗糙但實際上無比精細的徽章展現在了趙逢麵前的時候,張涼注意到他的身體明顯往後縮了縮,仿佛在躲避這徽章一般。
趙逢小心地將這徽章接過,反複地端詳,用一種無比怪異的語氣說道:“啊,我之前猜測過你可能接觸過某些奇怪的東西,但卻沒想到是它。”
“這種徽章我見過,我還見過一種和它的造型非常相像的武器,就像是……”
“一把能夠折疊的屠刀?”
張涼描述著自己在夢境中看見的獵人們使用的鋸肉刀的外形:“刀柄往上是機括,用力甩動可以讓刀展開。”
“對,沒錯。”,老人打量了一眼張涼:“看來你看見的東西不少,甚至會比我們還多。”
老人說道:“但你的情況應該和我,以及其他的那些倒黴蛋不同,不知道是因為你本身的特殊性還是什麽原因,我並沒有在你的身上聞到那種惡心的味道。”
張涼知道,老人形容的是獸化血液的氣味,隻聽他繼續說道:“有可能你的血,或者你家裏的遺傳非常特殊,又或者你擁有很強的抵抗力……但是有一點你仍然沒有辦法避免。”
老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你就像我們一樣,會慢慢地癡迷睡眠和做夢,最後會永遠地睡死過去。”
張涼攢著拳頭,很想問些什麽,但老人卻抬起了手:“我說這些可能會讓你很失望,但這的確是我知道的所有東西……那個地方再也沒有其他人去過,我很想結束這一切,但我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再去那個地方。”
“如果你想結束這種生活,去嚐試一下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這個時候,張涼看見老人的身體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空氣中的獸血味道開始飄**,哪怕已經拉開了距離,他也一樣能夠聞到,緊接著,他便看見老人居然就這麽靠在了枕頭上,發出了沉重的鼾聲。
他就這麽睡著了。
……
張涼站在走廊上,不安地等待著趙頌雅給自己回應。
當趙頌雅從病房中走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然布滿了疲憊和憂愁,這一次,張涼沒有在她的臉上看見那些奇怪而詭異的多餘組織,這和趙逢之前吩咐她去“洗臉”或許會有些關係。
“隻是睡著了而已,我已經習慣了。”
趙頌雅笑著說道,她從手提袋裏取出了一個U盤遞給了張涼:“這是爺爺之前讓我交給你的,他知道的大部分東西都在裏麵,具體內容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張涼接過U盤,剛要道謝,卻聽趙頌雅說道:“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但我還是替爺爺謝謝你,他應該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子安穩地睡過了……以前每次睡著,他都會像做噩夢的孩子一樣,我看著很不是滋味。”
張涼歎了口氣,搖搖頭,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做什麽。
同時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幫趙逢去做什麽,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暗示自己應該去亞楠一趟,這聽上去實在是過於瘋狂。
這位女班長偏了偏頭,看了張涼一眼後說道:“我知道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並不像是之前對外宣稱的那麽簡單,這一點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其實爺爺他的情況根本不會那麽糟,都是因為後來的一些事情……所以他一直警告我,說我們不過是生活在一座無名的小島上,四周都是深不見底的海洋,無論是誰都不應該航行過遠,探究太深。”
趙頌雅退後了一步,若有深意地看了張涼一眼:“祝你好運,張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