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契巴德在亞楠的名聲就從來沒有好過。

 無論是在教會鎮,還是在治愈教會內部,他都一直被人們視為異類,哪怕是同為教會神職的其他人,甚至是那些嚐試著將視線投向更高位存在的聖詩班成員,也都對阿契巴德敬而遠之。

 對地底遺跡的發掘不斷地推進著,而在其深度達到一定程度時,那隻可怖的黑暗怪獸用它詭異的外形與渾身上下的恐怖雷光為那些闖入遺跡的探索者們送上了一場死亡的盛宴。

 作為從黑暗怪獸的利爪下幸存的獵人,阿契巴德隨後便徹底地告別了自己的獵殺工作,轉而將自己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對那野獸以及熾烈的藍色火花的研究之中。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得到曼西斯學派的支持。

 伴隨著治愈教會老一批成員的失蹤與死亡,那原本從拜倫維斯繼承而來的探索精神被無限製地擴大了,而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騎士精神,則在一次次的打擊之中流失殆盡,於是,失去教條支撐的探索變成了無節製地研究。

 亞哈古爾,這座與亞楠互相隔絕的村莊在阿契巴德來後得到了相當的改造,消息的閉塞以及這裏居民的習慣使得阿契巴德能夠輕鬆地獲取“足量”的實驗材料,不僅是當地的居民,還有那些在禁忌森林的小村落中遊**的亞楠流民。

 關於身披黑袍,頭戴鐵盔的獵人肆意抓捕遊**之人,並將他們投入監獄的傳言在亞哈古爾盛行,但這種傳言沒過多久也消失殆盡了。

 阿契巴德一次一次地更換著實驗的目標,經過長久的努力,他終於在活物的身上再現出了黑暗怪獸身上的藍色電光,一名“自願”獻身的獵人,成為了全新的黑暗怪獸,盡管這怪物不受他的控製,但卻仍然已經具備了那野獸的種種特征。

 而更讓他感到滿意的,則是另外一個改造結果。

 那人原本隻是一個普通到極致的流浪漢,獵人沒花什麽力氣便捕獲了他,而在他被帶到阿契巴德麵前時,神智已經趨近模糊,顯然,這又是一個因為發瘋而從教會鎮逃到禁忌森林中的倒黴蛋。

 不同於那名活生生變成了黑暗怪獸的,叫帕阿爾的獵人,這名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在接受改造後,卻產生了一種全新的變化,一種完全符合治愈教會研究方向的變化。

 那種獸性與人性之間的轉變讓他感到著迷,而在這種狀態中,那流浪漢身上所爆發出的生命力則更是讓阿契巴德欣喜若狂,火花獵人工場的成立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刻,在這樣的成果麵前,那些能夠用來製造雷光閃電的器械與用品,簡直粗糙得想讓阿契巴德將它們毀掉。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幾乎隻存在於他幻想中的成果距離他隻有短短一步!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成果,帶給這些“火花獵人們”的卻是極端的毀滅。

 在極短的時間內,那被憎惡情緒控製的野獸對獵人與研究者們大肆屠戮,這些外來者死傷大半,當曼西斯學派的人們來到這裏時,能夠看到的隻有阿契巴德等人被撕裂的肢體,以及那隻被留在亞哈古爾監獄之後的古怪野獸。

 ……

 那魁梧的人形野獸揮動著自己的雙臂,它想要伸手將掛在自己身上的路易斯扯下,但是它的獸爪雖然粗壯有力,但卻沒有正常的手臂與手掌所具備的靈活。

 歐頓小教堂的大廳已經被徹底毀掉了,地麵上的花紋在野獸的奔走與跳躍間被肆意碾碎,石質的欄杆也在衝撞中化為碎粉,它倒退著將自己的身體撞向教堂的牆壁,想要將掛在自己背上的路易斯生生擠死,但路易斯雖然神誌不清,本能的反應卻沒有慢下來。

 他迅速地鬆開了那把斷劍,從野獸的背上跳下,摔向了一旁,而這人形野獸的軀體則重重地撞擊在了牆壁上,一時間,整個教堂劇烈地顫抖了起來,那些用鐵鏈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熏香爐以及蠟燭紛紛落下,大量的灰塵與熏香燃燒過後的灰燼在半空中散開,朝著地麵緩緩飄下,一時間,整個教堂大廳變得無比模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灰塵所遮蓋了。

 路易斯趴在地上沒有動,他早就該筋疲力竭了,在經過剛剛的一番死鬥後,現在他已經幾乎沒有了繼續行動的能力,隻是他的雙眼仍然盯著前方的煙塵。

 “路易斯?”,兩隻纖細的手摸索到了他的身上,亞莉安娜的咳嗽著,她蹲下身,手忙腳亂地將這身受重傷的男人攙扶了起來。

 但是,就在她要帶著路易斯逃離這裏的時候,後方的粉塵當中卻傳來了一聲呼嘯,亞莉安娜隻覺得自己的右腿上一陣劇痛,她在發出了一聲痛哼後,便徹底地失去了平衡,直接跪倒了下來,連帶著攙扶著的路易斯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亞莉安娜將手伸向那紮在自己大腿上斷劍,但是劇烈的疼痛卻讓她沒能將這東西拔出來,她驚恐地朝斷劍投來的方向看去,卻正好看見那魁梧的身影正從煙塵中步步走來,野獸的一隻眼睛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血洞”,血液沾染在了它的雜亂毛發上,空氣中飄**著濃重的獸化血液氣味,而它那幸存的眼睛之中,則閃爍著極度嗜血的色彩。

 “該死!該死!”,沉重而嘶啞的聲音回**著:“你們這些罪魁禍首!”

 它咆哮了起來,身上的毛發伴隨著聲浪不斷抖動,那些沾染在黑色毛發上的灰塵在這動作的驅使下炸向四周,在亞莉安娜的眼中,那些原本無比細弱的電流突然變得明亮起來,這野獸的體內仿佛有著一片雷雲,而它的毛發則成了擁有實質的閃電,那些致命的藍色光芒就這麽纏繞在了它的身上,它踏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著亞莉安娜兩人的方向走來。

 可怕的壓迫力使得亞莉安娜幾乎沒有辦法呼吸,她的身體因為痛楚而發抖,她的右手仍然抓著那紮在她大腿上的斷劍上,但卻根本沒有力氣將其拔出,她艱難地叫道:“不要過來,你這怪物!”

 “你說我是怪物?”

 “怪物”這個詞語似乎刺到了它的痛處,魁梧的野獸居然憤怒地駁斥了起來:“你說我是怪物!你們都說我是怪物?”

 “這一切都是因為獵人,那些惡魔!”,情緒的波動使得野獸的聲音變得更加扭曲,它劇烈地喘息著,血紅色的獨眼盯著亞莉安娜,語氣之中帶著濃重的仇恨,但卻又摻雜著極度的悲憤與痛苦,在這一刻,亞莉安娜甚至以為朝她吼叫的是一個氣急敗壞的普通人。

 “你懂什麽,你們又懂什麽!”

 野獸終於無法不再壓抑自己的狂暴的本性,它抬起腳,朝著兩人的方向直衝了過來:“我從來沒想變成這個樣子!”

 絕望如同繩索一般將亞莉安娜綁縛在了原地,她閉上了雙眼,等待那獸爪對自己的處決。

 閃爍著電光的尖爪輕易地刺穿了前方的軀體,尖爪的前端堪堪觸碰到了她的肩膀,濕滑的血液噴灑在了她的身上,讓原本就是紅色的衣裙染上了悲慘的油彩。

 亞莉安娜不知所措地看著那出現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她抬起手想要去碰路易斯的臉,但卻怎麽也抬不起手,嘴巴微微張開,居然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教會獵人臉上的癲狂與混亂不知在何時已經徹底消散了,視線柔和地停留在了亞莉安娜的臉上,那雙好不容易找回了神智的雙眼,卻在短短的兩秒內失去了生命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