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與獸血無關的獵殺。
獵人鋸肉刀撕開了雜亂的毛發,那些雷電在他的身上跳動著,但卻根本沒有辦法阻止他進一步的行動。
當前的行動對亨裏克來說顯然是有些困難的,伴隨著黑暗怪獸的動作,他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了這野獸的後腿上,但他仍然堅持著,繼續將鋸肉刀朝那腿彎之中按去,怪獸身上電流跳動時所產生的尖銳聲響甚至蓋過了鋸肉刀與野獸腿骨之間的摩擦聲。
亨裏克終究還是沒法完全地承受那電流的折磨,這個一直以來總是保持沉默的男人發出了痛苦的吼叫,但哪怕如此,他也仍然沒有鬆開自己的武器。
這黑暗怪獸的身體結構,便注定了它沒有辦法顧及自己的後腿,而亨裏克如此的舉動,也終於為張涼爭取來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在他從電流的麻痹感中脫離出來的瞬間,路德維希聖劍便攜著殘存的火焰刺向了黑暗怪獸那碩大的頭顱。
黑暗怪獸發出了刺耳的叫聲,它似乎已經預感到了危機的到來,居然強行地將自己的頭部轉動了一下,那原本瞄準了怪獸眼眶的聖劍當即便刺在了那堅硬的麵骨上。
天知道張涼這一下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隻見一道裂痕直接出現在了黑暗怪獸的麵骨之上,張涼兀自不肯罷休,聖劍高高抬起,卻是將沉重的聖劍當成了一般的重武器,朝著那怪物的頭部重重砸下!
狂暴的電光炸開,聖劍上附著的火焰在藍色的雷光之中潰散殆盡,張涼和他的武器一起,在這猛然爆發出的雷光之中朝著後方摔去。
同樣的,他看見了亨裏克的身影,這個男人終歸無法承受如此暴烈的衝擊,在張涼的視野中,亨裏克的身軀落向了地麵,而後又在地上連續地滾出了數圈,那把獵人鋸肉刀,則是留在了黑暗怪獸的後腿上。
身軀上的疼痛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張涼甚至沒有辦法成功地爬起身來,在那種可怕的麻痹感中,他強行取出了自己的最後一支采血瓶,用力地紮在了身上。
那黑暗怪獸身上的雷光似乎是伴隨著那一次爆發而消散了,此時的它看上去就像一具纏繞著黑色毛發的巨大骷髏,它就趴在那兒,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不住地喘息著。
憑借著新鮮血液所帶來的力量,張涼勉強地撐起了身體,他一圈砸在了路德維希聖劍的機括上,放棄了沉重的巨劍劍身,轉而從中抽出了靈巧的教會長劍。
剛剛的爆發顯然已經抽去了黑暗怪獸的力氣,此時便是最好的追擊時刻,他沒有辦法去查看亨裏克的情況,隻能拖著身體朝那黑暗怪獸衝去。
同一時間,那匍匐在地的怪獸也掙紮著撐起了自己那怪異的身軀,它那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朝自己走來的獵人,眼洞之中空無一物,宛如毫無情感的幽靈。
……
一個瘋子,在漫長的狩獵之夜能有多大的作為?
他可以成為野獸的口糧,被“正常人”拒之門外,在街道上哀嚎亂叫,亦或者被巡邏的獵人們視為獸疫發作的患者而殺死。
在以往,沒有人會對一個在狩獵之夜發瘋的人報以注視,最多隻會在他的生命消逝時投以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亞莉安娜,曾經便是這群“看客”中的一員。
在亞楠,很少有人需要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負責,特殊的環境以及許久以來形成的風俗,使得他們天生便能夠以一種強大而可怕的心態去麵對身邊所發生的一切死亡。
這種心態與他們本身所具備的求生欲並不衝突,習慣死亡的存在並不代表不會畏懼它的到來,哪怕是獵人,當野獸的獠牙刺穿他們的氣管,獸爪穿透他們的心髒時,痛楚與恐懼仍然會纏住他們的意識。
但是,亞莉安娜卻發現,自己以往的所有常識在此刻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意義。
救下一名受了傷的教會獵人,或許隻是她一時間的衝動而已,這種衝動在長久以來從未出現過,或許是這個夜晚過於漫長,她的思考與習慣也受到了幹擾。
至今為止,她都沒有為自己的當時行為感到後悔。
那瘋子早已渾身是血,原本代表了教會獵人身份與榮譽的衣物早已變成了條狀的碎布,血液從他滿身的傷口中流出,他徒勞地用手中的武器應對野獸的進攻,但卻並不能阻止自己傷勢的加重。
利爪從他的耳邊掃過,三道恐怖的傷痕登時出現在了路易斯的臉上,透過那傷口,幾乎能夠看見麵皮下的森森白骨。
“咚!”,一個重物從後方砸來,歐頓小教堂中的熏香爐就這麽直直地砸在了那野獸的後腦上,其中還帶著熱量的熏香灰燼就這麽潑灑在了它的頭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野獸的動作出現了一絲遲緩。
也就在那些熏香灰燼在空氣中散開的同時,滿臉癲狂的獵人突然伸手抓住了那野獸的臂膀,右手的長劍倒轉,毫無章法地朝著野獸的麵部刺下。
沾染著鮮血的巨口張開,牙齒咬合,死死地卡在了那長劍之上,野獸用力地一甩頭,這早已傷痕累累的長劍登時傳來了一聲脆響,金屬碎片在半空中迸散,僅剩下短短的一截仍在路易斯的手中。
路易斯的大半張臉已經被鮮血所覆蓋,而那些亂竄的電流更是為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然而,就是這樣一具已經遍體鱗傷的軀體,卻爆發出了讓人難以想象的力量,一次迅捷的低頭使得他成功地避開了揮來的獸爪,路易斯讓開了前衝的野獸,回身撲向了這怪物魁梧的後背,雙腿用力躍出,居然是將自己直接懸掛在了野獸的背上!
他攀附著這野獸身上的毛發,渾然不顧那些散亂的電光,一邊劇烈地喘息著,一邊將自己固定了下來,右手的斷劍朝著眼前的軀體用力刺下。
血液噴濺,路易斯借著這刺入野獸後背的斷劍朝著更上方爬去,左手胡亂地勾住了野獸的脖子,右手將那斷劍從野獸的背後拔了出來,這一次,那柄斷劍卻是瞄準了野獸那碩大的頭顱。
因為野獸本身的形態,這隻擁有人類神智的怪物卻根本沒有辦法夠到自身的後背,它用力地甩動著身體,想要將趴在自己背上的瘋子甩下,但路易斯卻始終沒有放棄鉗製的意思,野獸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擺脫他的糾纏。
終於,那柄斷劍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隨之響起的,卻是野獸無比慘烈的嚎叫。
“吼!”
在野獸的掙紮之中,那把被它親自折斷的斷劍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它的右眼,那猩紅色的眼珠當場便被徹底破壞,大量的鮮血順著眼眶流出,徹底地染紅了那把淒涼的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