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弱的獵人睜開眼來,他看見了高大的柱子在昏暗的光線下投射出了巨大的陰影,眼前仿佛蒙了一層霧氣,所有的東西都隻清晰了不到兩秒,便被這濃霧一般的陰翳所遮蓋。

 於是所有的東西就變成了模糊的樣子,盡管有著燈光,卡爾也隻能看見一些人形的光影在那裏來來回回。

 “吉爾伯特!吉爾伯特!”

 卡爾扯開嗓子叫道,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所看到的一切。

 那些災厄的野獸如狼群般從四麵八方竄出,而在它們衝入驚慌失措的居民人群中後,數個原本看上去無比正常的人便發了狂,仿佛他們身體中的血液被替換成了野獸的血液,這些發狂的人朝著自己左近的親人、朋友或倒黴的陌生人撲去,用手撕開受害者的皮膚,又或者用牙齒咬開他們親友的喉管。

 直到那一刻,卡爾才明白教會鎮要封鎖亞楠的原因。

 這是真正的獸災,如同詛咒一般的災難。

 能夠被獵人隊伍所保護的普通居民全都經過了最專業的檢驗,哪怕隻發現了一丁點兒獸化的前兆,等待他們的都隻有無情的處理。

 但是這樣子嚴密的保險措施卻沒能起到半點作用,沒有人能夠解釋這些人為什麽會在瞬息之間發狂,而震驚與絕望所帶來的則是巨大的傷亡。

 首先被殘忍對待的便是那些初次接觸殺戮的獵人們,盡管路德維希在征召獵人們時已經為這些小夥子配備了擁有足夠防護能力的衣裝,但缺乏應對能力的他們依然很快地倒在了血泊當中,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是被發狂的居民所殺。

 其中就有一位是卡爾認識的。

 那個熱情、勇敢的小夥子,在與大部隊匯合後,年輕的獵人小夥子便回到了自己的隊伍裏,當卡爾嚐試著回去救他時,卻看見他被一隻發狂的野獸抓破了喉嚨,而年輕人臨死前也將獵人的鋸肉刀生生地卡進了野獸的胸口。

 這已經是常事了,卡爾和吉爾伯特都沒有因為這種事情而產生絲毫的猶豫,他們隻知道這個小夥子叫馬卡夫,這好歹也為以後幫他樹立墓碑增加了一絲便利。

 路德維希仍然是殺伐果斷的,卡爾用力地眨了眨自己那被“灰霧”所蒙蔽了的雙眼,他現在無比渴望能夠看見那一縷如月光般聖潔的熒光。

 胸口的傷口經過了簡單的包紮,但仍然非常疼痛,沒有愈合的征兆,不知是沒有人為他注射血液,還是說血液沒有起作用。

 “這裏!他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叫道,不過幾秒,卡爾便在自己灰蒙蒙的視野中看見一個人影跑了過來,在他的身邊蹲下。

 “吉爾伯特?”

 他費力地辨認了一下對方的樣貌,但實在是看不清,隻能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是我是我。”

 吉爾伯特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現在不應該亂動……我們在良善金杯教會,暫時安全了。”

 “安全?”,之前那個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惱怒:“你別開玩笑了,它們隻是暫時退去,而這裏還有那麽多即將成為野獸的人!”

 “滾開!混賬東西!”

 吉爾伯特幾乎咆哮了出來,緊接著卡爾便聽見了手指撘在手槍扳機上的聲音。

 卡爾嚐試著阻止這一切,但胸口的疼痛讓他沒有辦法做出動作,微微抬起的手抓了個空。

 幸運的是,從另一邊走過來了一個人,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保持安靜,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是……路德維希先生。”

 那人的回複揭示了來人的身份,卡爾感覺到路德維希在自己的身旁蹲了下來,一股凝結的獸血的味道鑽進了他的鼻孔。

 “先生。”,路德維希這樣稱呼著卡爾:“你之前的抗爭是值得的,如果不是你的武器刺死了那隻發狂的畜生,我們說不定都會遭殃。”

 卡爾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路德維希是在安慰自己,就在剛剛,他明白了之前那人所說的話的意思。

 毫無疑問,自己和一群被診斷為感染獸疫的人放在了一起,但奇怪的是,恐懼還未產生,居然就被心底裏的寧靜所驅逐了。

 “好吧,我想我的眼睛應該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卡爾艱難地抬起手,胡亂地比劃著:“就像一團散開的水銀,難看極了。”

 “卡爾,你是獵人,不會變成那副樣子的。”

 吉爾伯特抓住了他的手腕:“隻要有品質足夠高的血液,你能夠扛過來。”

 卡爾沒有回答,作為獵人工場的獵人,拜倫維斯學院的學生,他很清楚眼瞳擴散意味著什麽,恐怕不用太久,他的大腦就要被攻擊他人的欲望所充斥了。

 於是他說道:“吉爾伯特,把噴火器拿去吧,火焰比你的手槍好用多了,至少可以拿來對付那群該死的鄉巴佬。”

 吉爾伯特沒有回話,但卡爾知道,自己這個好友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路德維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移了話題:“怎麽,你也覺得我們應該去亞哈古爾看看?”

 “這是唯一一條可能行得通的路。”,卡爾平靜地回答道:“那個村子裏的人不久前才修了一扇大門,盡管那些鄉巴佬實在不討人喜歡,但讓他們開門至少也比……算了,總之這算是一條活路。”

 說完,一股濃烈的甜腥味便湧入了他的口腔,卡爾猛烈地咳嗽了起來,緊接著他便聞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熟悉而讓人憎惡的氣味。

 “你們該離開了。”

 卡爾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這句話是如此的情不由衷,以至於眼淚從獸化的眼睛中流出,又和他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讓我留在這裏吧。”,強行讓自己保持著清醒,卡爾說道:“前人的遺產還值得讓我來當一條看門狗,想來以後也不會再有人來這裏,這是我身為一個學者該做的事情,把我扶到那兒去。”

 無論是路德維希還是吉爾伯特都明白卡爾在說什麽,於是他們伸出手,將這位獵人攙扶到了大廳的最裏頭,讓他背靠著石台坐下,後方便是金杯教會的雕像。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吉爾伯特用力地捏了捏自己好友的手,隨後便轉身離去了,而教會的第一獵人則俯下身體為卡爾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他鞠了個躬。

 “願神聖之血指引你的道路。”

 卡爾沒有回應,他隻是靜靜地靠著背後的雕像,在灰蒙蒙的視野中看著金杯教會的大門關閉,所有的燈都熄滅了,隻剩下教會牆壁上的破口透下冰冷的光。

 神智逐漸地淡去了。

 這是人往野獸變化的過程,而嚴重的獸疫與獵人身體內的血液產生著可怕而奇妙的變化。

 他獸化的時間遠比那些被留在這裏的其他人要久,當這隻身形瘦削,上半身被皮毛與破布所遮蓋,前爪比例誇張的野獸發出低吼時,那些早已變成野獸的“人”已經徹底散去了。

 渴望鮮血的怪獸在這裏踱步,仿佛一條真正的看門犬般看守著亞楠人為紀念自己第一次發現神血時所建立的雕像,但它能夠聞到的卻隻剩下亞楠城熊熊燃燒時的氣息。

 ……

 【檢索詞條——良善金杯教會】

 良善金杯教會應該是位於亞楠最底部的一個小教堂建築,它並不作為教堂使用,反而更像是用於紀念某件事情。

 根據獵人的記憶,這件事情似乎被描述為“亞楠人首次發現了神血”,但具體怎麽發現的,並不清楚。

 這裏是教會獵人“卡爾”的最後一站,夢境之間的間隔省去了他被野獸重傷的事,他應該正是因此而感染了獸疫,並最終留在了良善金杯教會之中。

 【檢索詞條——亞哈古爾】

 一個與亞楠相連,但卻又被亞楠人非常嫌棄的村子,亞哈古爾的居民好像常常被亞楠居民形容為粗魯、冒犯人的鄉巴佬。

 通往亞哈古爾的道路同樣位於亞楠的底部,它的村民似乎也清楚自己與亞楠人之間的關係,所以人為修建了巨大的門將自己與城鎮隔開,但就是這個村子,最後成為了路德維希等人的最後生路。

 ……

 張涼將手提電腦蓋了起來,此時已經是早上八點,在又一次睡眠後他經曆了短暫而令人深刻的夢境。

 上鋪的林梆睡得很沉,被張涼三番五次吵醒的他這一下徹底睡死過去了,就連夢話都沒說一句。

 張涼拿起旁邊的鏡子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發現之前看見的那種眼瞳潰散的症狀已經基本散去,雙眼已然恢複了正常的狀態。

 他隱隱抓住了這個症狀和夢境之間的聯係,這一次的夢境沒有讓他發出任何的噪音和響動,哪怕是醒來後回想夢中發生的一切,張涼感受到的也是一種難得的平靜,一如獵人孤獨地靠在雕像前時那樣。

 “我需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將杯子裏冰冷的水一口喝下,感受著**順著食道流入體內:“希望今天的見麵不會讓我失望……”

 狗屎,我居然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