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野獸。”

 張涼看著身旁那還在滴血的路德維希聖劍,卻是突然想起了這樣的一句話。

 至今為止,他都不明白,那已經化為渴血野獸的獵人卡爾,在彌留之際到底有沒有恢複那早該湮滅的神智。

 而現在,張涼發現,讓自己感到疑惑的不僅僅是那句匪夷所思的話。

 “野獸……是什麽?”

 他發現自己似乎在無意之中中,順著一股奇怪的慣性走進了誤區,他會對任何與獸化沾邊的症狀感到害怕,對特定個體所具備的“獸性”感到抗拒並產生厭惡,並最終進行自己的“狩獵”行動。

 直到此時,當張涼真的因為疲憊而靜下心來去思考這個問題時,他才意識到,“野獸”這個詞語的定義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

 他當然聽見了之前那白衣神職人員所說的話,那個手持鐮刀的神職者在當時就已經下了定論,他沒有使用“入侵者”也沒有使用“獵人”之類的字眼,而是直接將“野獸”二字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想到這兒,張涼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左手的獵人手套早就破損了,而且破的非常徹底,這是張涼用手掌強行抓住那神職人員的鐮刀時造成的,現在想來,他甚至有一些後怕,畢竟麵對那樣鋒利的武器,他出手的力度與角度隻要稍有不對,恐怕現在消失的可就不隻是手套,而是半個手掌了。

 手掌之中還有著一道紅印,那是已經愈合的傷口,這手掌與往常沒有半分的區別,從指甲到手指再到掌心……一切都是正常的,半點與野獸和獸化相關的痕跡也沒有。

 他身上唯一有些不對的,就隻有那緊閉著的左眼了。

 張涼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上有任何的異常,它既沒有疼痛,也沒有出現像加斯科因那樣的奇異症狀。

 張涼甚至能夠感受到采血瓶中的血液對於它的修複,隻不過這修複早就已經結束了,但張涼的左眼卻仍然沒有辦法睜開。

 在又嚐試了數次後,張涼選擇了暫時的放棄,轉而將注意力放在了自己殘存的采血瓶上。

 在那一番死鬥過後,他身上剩下的采血瓶已經不多了,排除掉尤瑟夫卡精煉出來的那一管血液之外,張涼便隻擁有兩支采血瓶了。

 在此前,無論是阿爾弗雷德還是尤瑟夫卡,都曾經提供過有關於血療的信息。

 而現在,張涼麵前的,便是血液療法的起源之地,裏麵藏身的或許就是當下的治愈教會主教。

 他能夠看見那些曾經出現在夢境之中的奇異雕塑,這些腦袋巨大,手持長矛的古怪雕像就守在大教堂門口的兩邊。

 張涼仔細地看了看奇怪的雕像,但是卻沒能找到更有價值的信息,當下,他也不再浪費時間,雙手發力,將那閉死的金屬大門緩緩推開。

 ……

 奇特而扭曲的人形塑像排列在階梯的兩側,那巨大而畸形的腦袋上有著一層網格狀的花紋,這些奇詭的雕塑看上去就像是護衛,但卻又像是在歡迎他人的到來。

 遠處傳來了輕柔的祈禱聲,那聲音在經過了建築內部的削弱和反射後變得空靈起來,在這祈禱聲中,張涼朝著階梯的上方慢慢走去。

 他看見了大量的傷痕。

 這些留在樓梯之上的傷痕,有的像是用重物砸出來的,也有像是用長刀在上劃出來的,很顯然,在這大教堂的內部,曾經也發生過劇烈的爭鬥。

 “警惕人之弱點,他們意誌薄弱、心智尚淺。”

 “若非恐懼,將無人會為死亡哀悼。”

 “追尋舊神之血。”

 在這祈禱聲中,張涼終於走完了階梯,而眼前出現的景象卻讓他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沒有看見任何一名治愈教會的神職人員,在這裏,有的僅僅隻是一個披著老舊白色長袍的女性,自己打開大門時的巨大動靜像是根本沒能引起她的注意,她就像一個沉浸在自身世界裏的祈禱者,她跪在那裏,仿佛正在與什麽人溝通著。

 張涼緩步上前,而那女子的祈禱詞則越發清晰,很快他便在距離那女子十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她的祈禱似乎終於到額尾聲,在念出最後一句話後,整個大教堂便徹底地陷入了寂靜的氛圍之中。

 “沒有想到,最後走到這裏的,會是一個外鄉的旅人。”

 阿梅利亞輕聲說著,她並沒有回頭,但卻又像能夠洞悉一切一般:“你在追尋什麽?更好的血液,更可怕的獵物……還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自然是後者,女士。”,張涼盯著她的背影,高聲回答道:“在我被折磨瘋之前。”

 仿佛早已料到了張涼的答案,女子搖了搖頭。

 “回去吧,獵人。”,阿梅利亞說道,她已然直起了自己的身子,雙眼直勾勾地‘“望”向了那無頭天使的雕塑,聲音微微顫抖:“如今,屬於人類的就隻有夜晚了……而過度的探尋則會將它徹底毀掉,同時也會毀掉你自己。”

 她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就在這時,阿梅利亞仿佛察覺到了什麽異常,她偏過了頭,“視覺”在張涼身上一掃而過,驚詫與不解登時便出現在了她的臉上,而後,這神情又在短短的數秒之內變化成了決絕。

 張涼地停住了腳步,他察覺到了一種可怕的壓力,而這壓力的源頭居然就是那看上去纖細而脆弱的身軀。

 “月亮的氣息……”,阿梅利亞輕輕地念著,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的笑容,她“看”了一眼那捧在手心之中的金色的墜子,隨後便將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仿佛呼吸被阻塞了一般,她痛苦地喘息著,右手不由自主地掐向自己的脖子,而她的左手則死死地攢著那金色吊墜。

 教會長劍由劍鞘之中抽出,張涼不退反進,朝著阿梅利亞的方向衝去,但就在下一秒,阿梅利亞卻發出了一聲慘叫,大量的鮮血從她的身體之內迸射而出,她的身體在轉瞬之間便失去了原本的模樣,一隻白色的利爪橫拍而來,將匆匆展開攻擊的張涼掄飛了出去。

 那鮮血染紅了天使的塑像,也染紅了天使手中的容器,那血液順著石罐的邊緣滴下,卻落在了那巨大的野獸頭骨上。

 阿梅利亞已然失去了自己原先的形體,張涼從地上翻身而起,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巨大的白色野獸。

 就和其它的聖職這野獸一樣,這渾身雪白的野獸的頭部生長著一對鹿角,而野獸的雙眼,則仍然被破舊的布條所遮蔽著。

 它的身上還殘留著那件白色長袍的破片,而它的左爪,正死死地抓著什麽東西。

 “金色的……掛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