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海腥味越來越重了。

 隊伍在狹窄的道路上行進著,馬車中所裝的那些器械無比沉重,以至於車輪微微地陷入了有些泥濘的道路裏。

 一名魁梧的傭兵走到了馬車邊上,用力地將車廂抬了出來,但他的動作顯然是比較粗暴的,以至於在馬車的車夫朝著雇傭兵發出了不滿的抱怨:“小心點,大塊頭!”

 “這麵裝的可都是那些學者老爺們的東西,我可不想這一次白來!”

 車夫怒罵了一句,隨後也不再理會那傭兵,驅趕著馬匹繼續前進。

 走在前麵的是一輛簡易的馬車,乘客清一色穿著黑色的獵人製服,每個人的製服樣式稍有偏差,但均能夠顯示出自身的獵人身份。

 “後麵怎麽回事?”

 坐在最邊上的一名獵人扭過頭,隨口問道。

 “小事。”,一名獵人看了那馬車一眼,隨後搖搖頭:“馬車出了點小問題。”

 中年獵人將頭轉了回去,他用力地嗅了嗅這森林中的空氣,左手移到了腰間的槍械上:“提起精神,我們要麵對的可不一定是野獸……讓他們注意馬車裏的東西,損壞了可不好,拜倫維斯的東西實在是太精貴了。”

 聽了這話,那名手持怪異彎刀的獵人點了點頭,當即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朝著隊列的末尾走去。

 見狀,另外一名獵人當即發問:“傑爾曼,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那一開始說話的男子,也就是傑爾曼輕輕搖頭:“不清楚。”

 “嘿!”

 那獵人笑了一聲:“在出發前,我可不知道這個地方會是這種模樣……以前還以為亞哈古爾地方已經足夠破了,沒想到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鄉村。”

 “準確來說,應該是漁村。”,傑爾曼的手指在槍托上有節奏地敲擊著:“這種味道簡直讓我想吐!”

 “在亞楠可聞不到這種氣味。”

 那獵人滿是惡意地怪笑著:“說實話,我覺得它比野獸的血還是要好一點的。”

 傑爾曼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他。

 他的頭發比起成為獵人的時候已經斑駁了不少,流逝的時間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相當明顯的痕跡。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獵人們紛紛抬起頭,出於本能與習慣,除了傑爾曼之外的所有人都從馬車上翻了下去,各自抓著武器警惕著四周。

 傑爾曼沒有動,他仍然坐在原來的位置,隻是將自己的腰背稍稍挺直了一些,禮帽下的雙眼看向前方。

 一匹馬從道路的另一邊奔了過來,騎乘者輕巧地從馬背上翻下,她輕輕地拍了拍馬的脖子,將韁繩交給了旁邊的待命的車夫。

 “瑪利亞?”,傑爾曼少有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對著那向他走來的女獵人問道:“前麵怎麽了?”

 年輕的女孩搖搖頭:“威廉校長的命令,他好像發現了什麽東西,已經派人去查看了。”

 傑爾曼環視身邊,發現所有的獵人都在這兒,唯一離開的那個,去的也是隊尾,而非隊伍的最前方,於是他發出了一聲冷笑,道:“派人?那些傭兵?專業的事情隻能由專業的人來做……那些愚笨的人能幹什麽?”

 身旁的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從獵人們的表情來看,他們對傑爾曼的這句話深表讚同。

 瑪利亞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色,她搖了搖頭,道:“情況有些變化,我看到了路德維希先生,現在有一些其他的獵人正在負責前方隊伍的安全。”

 傑爾曼臉上的不屑瞬間消失,他從馬車上站起,跳到了泥濘的地上。

 背後的披風在微風的吹拂下揚起,露出了那綁縛在腰後的一把狹長刀刃以及一根折疊起來的鐵杆。

 獵人身上那股暮氣此時已然**然無存,他伸手將那把狹長的彎刀拔出,冷聲道:“不要走散,優先保護自己的安全……”

 所有的獵人均是朝他微微低頭,傑爾曼轉過身:“瑪利亞,帶我去找他們,在任務開始前,我得讓他們交代清楚。”

 瑪利亞點點頭,迅速地從旁邊牽來了兩匹馬,兩人一前一後朝著隊伍的前方趕去。

 整個隊伍非常的長,他們能夠看到不少坐在馬車上,或者正從馬車上下來的拜倫維斯學者,這些學者們並非赤手空拳,傑爾曼可以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不少的武器。

 瑪利亞疑惑地看著這些學者,扭頭問道:“他們這是要做什麽?這麽多的噴火器,恐怕已經足以將一片森林燒幹淨了。”

 傑爾曼顯然也看到了這些學者們手中的武器,但他並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而是與瑪利亞一起奔向了他們的目標。

 “瑪利亞。”

 傑爾曼突然開口,他對著自己身旁的學生說道:“我感覺很不好,這或許是一次糟糕的合作。”

 聽了這話,瑪利亞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愕然,明亮的眼睛裏更是充滿了難以置信。

 從她離開該隱赫斯特來到這裏後,傑爾曼就從來沒有表現出如此的憂慮,他簡直可以被稱為所有獵人共同的老師,這位強悍的獵人在麵對任何情況都不會表露出這樣的情緒。

 傑爾曼說道:“看來拜倫維斯有了新的發現……否則他們不會放著那些剛剛開始探尋的遺跡不管,跑來這種地方。”

 說到這裏,他又是輕嗅了一下這股怪異的空氣:“哼,充滿魚腥味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他們發現的東西可能很危險?”

 傑爾曼搖搖頭:“危險?我不知道,但顯然,在這件事情上威廉根本沒有信心,否則也不會找瞞著我們把路德維希叫來。”

 傑爾曼抬起頭,他已經看見了那個提著一把極長劍刃的身影。

 “嗯?”,他敏銳地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那並不是路德維希慣用的武器,這位獵人在以前所使用的武器是由一把靈活的長劍與巨大的劍鞘所組合而成的,巨型的金屬劍鞘以及上麵自帶的機括可以使得靈巧的單手長劍在需要的時候變成剛猛而沉重的巨劍。

 這和路德維希習慣於與大型的野獸戰鬥有著直接的關係。

 但是他現在手中的長劍,卻介乎於那沉重的巨劍與靈活的長劍之間,上麵纏繞著一層破舊的白色布匹。

 這位麵容剛毅的獵人轉了過來,在兩人從馬匹上下來的瞬間躬身行禮。

 傑爾曼的眼睛未曾離開過那柄看上去有些奇異的長劍,它看上去樸實無華,但那構成劍刃劍身的金屬,卻是他從未見過的。

 但很快,傑爾曼的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眼下的事情上來,他發現,在那股惹人惡心的海腥味中,居然還摻雜著鮮血的氣味。

 “誰死了?”

 路德維希的麵色相當嚴肅,他領著兩人朝著旁邊走去:“一名獵人……沒來得及示警。”

 待兩人來到路邊後,便看見了一具用獵人披風掩蓋起來的屍體。

 在傑爾曼的示意下,瑪利亞走上前去,將那披風揭開。

 “致命傷在這兒,他應該是被按在了地上,然後……”,瑪利亞麵色複雜地做了一個手起刀落的姿勢:“刀子落在了脖子的下麵。”

 她站起身,臉上閃過了一絲憂慮:“不是野獸。”

 正說間,遠處的樹叢中卻抖動了一下,瑪利亞手中的利刃當即抬起,她朝著傑爾曼兩人遞了個眼色,隨後便朝著樹叢的方向走去。

 樹叢又是一抖,年輕的女獵人腳下的皮靴踩在了潮濕的落葉與樹枝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樹叢被突然分開,一個怪異的影子從中撲出,卻是被早有準備的女獵人躲開,但那生物剛一落地,便又直接撲了上去。

 這似乎是一條獵犬,但奇怪的是,身體卻如同膠質般,呈光滑的銀白色,一些隻有水生生物才有的鰭長在它的四肢與脊背上,包括它的嘴巴,也已經變得狹長,如同某種凶猛的魚類。

 合並在一處的雙刃在瑪利亞的手指發力下迅速分離,其中的長刀收在身側,身體旋轉,短刀自下而上挑起。

 怪犬的下頜被鋒利的短刃刺穿,瑪利亞用力一抖手腕,將它摔在地上,長刀隨即在它的腦袋上劃過。

 一股怪異的氣味從這屍體上傳來,這種氣味似乎帶著一定的刺激性,出於本能的提防,她退開一步,用手背掩住了口鼻。

 但就在她即將回到傑爾曼兩人身邊的時候,正上方的樹冠中卻被突然分開,一個慘白的扭曲身影當空落下,手中一把猙獰的砍刀砍向瑪利亞的後背。

 ……

 “啊!”

 淒厲的叫聲響起,一個身影從床鋪上滾了下來,在摔到地上之後,仍然是不住地掙紮翻動。

 突然中斷的夢境並沒有讓張涼直接清醒過來,反而是帶來巨大的痛苦,在夢境中斷的刹那,大量混亂的聲音、圖像在他的意識中相互糾纏重疊。

 這個過程就如同有一根鑽子在不斷地攪和著他的腦漿,張涼的表情無比猙獰,在最初的幾聲慘叫後,他便已經沒有辦法再發出什麽聲音了。

 一個人衝了進來。見張涼正用雙手掐著他自己的脖子,連忙出手幫忙。

 “力氣怎麽這麽大!”

 那人發現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夠,連忙大叫出聲:“約瑟夫!幫我!”

 約瑟夫提著醫藥箱衝到了旁邊,見張涼這副要活活把自己弄死的姿態,連忙出手幫忙,但這個時候,兩人才發現,哪怕他們同時發力,也根本沒有辦法將張涼的手臂扯開分毫。

 先前那人突然高聲提醒道:“鎮定劑!”

 約瑟夫同樣反應了過來,他迅速地掀開了醫藥箱,從中取出了一管針劑。

 “葉,壓住他!”,約瑟夫命令道,自己直接將跪在了張涼的雙腿上,而那年輕人見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扯開張涼的雙手,便幹脆咬牙按住了他的肩膀。

 伸手接過了那管針劑,青年勉強將針頭對準了張涼的血管,勉強將針頭刺入了他的皮膚。

 特殊的藥液慢慢地壓入了他的身體,而張涼似乎也已經因為窒息而失去了意識,那緊緊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鬆了開來。

 約瑟夫鬆了一口氣,來到了張涼的身邊,伸手按了按他的脖子,朝著同伴點了點頭:“還活著。”

 “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我幾乎以為自己在掰鋼筋。”,青年心有餘悸。

 約瑟夫搖搖頭:“先把他抬回**去,你準備一下,我們重新檢查他的情況。”

 說著,兩人便合力將張涼的身體抬了起來,朝著床的方向移去。

 “小心些!”,約瑟夫提醒道,他將枕頭扯了過來,墊在了張涼的腦後,但還沒等他抽手,張涼的右手卻突然抬了起來,手掌死死地扣在了約瑟夫的手腕上。

 陡然遭到襲擊,約瑟夫本能地想要甩手掙脫,但緊接著剛剛躺下的張涼卻猛然坐起,他轉向了約瑟夫的方向,但雙眼卻並未睜開。

 “張?”

 約瑟夫嚐試著叫張涼的名字,連續幾聲,張涼都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那施加在他手腕上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大,眼見情況不對,那青年便要過來幫忙,但還沒等他來到約瑟夫身邊,就見張涼猛地一抬手,居然是直接將約瑟夫給摔了出去。

 張涼無法形容自己當前的狀態,在那恐怖的疼痛之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視力”,並非通過肉眼,而是通過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方式。

 四周的一切都完美地映射在了他的腦海裏,包括約瑟夫,以及那個他並不認識的青年。

 這種不用肉眼視物的感覺異常奇妙,讓他產生了一種自己能夠觀察、捕捉到一切事物的感覺,但在這種滿足產生的同時,他還感受到了一陣陣的煩躁。

 尤其是在察覺到約瑟夫兩人嚐試著接觸自己的時候。

 他輕輕地抬起手,右手空握,一層淡淡的煙塵在他的手掌上冒出,隨後又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在那青年驚訝的注視下,張涼的身軀便如同四散的塵埃一般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了一道相當不起眼的痕跡。

 他扭過頭,卻發現張涼居然出現在了這房間的另一邊,此時已然拿起了那把放在櫃子上的螺紋手杖!

 ……

 二合一送上。

 讓我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再加出一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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