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捏住他折扇, 不會他再晃，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他，片刻後才慢條斯理道：“不成。”
他早已經謀劃好要下江南, 隻不過沒跟他說，這一堆孩子都沒說，就擔心孩子們知道了，就整日裏纏的人心煩。
“怎的突然有這想法了？”康熙慢條斯理問。
胤礽翹著腳腳，他記得康熙是有六下江南的，但不記得具體年月, 或者是乾隆六下江南，反正他記得是三藩事了, 加台灣省的問題解決, 這才去。
巡查河工等，倒不是純粹為了玩。
“京城有什麽意思，這三五年也算是都見過，俗話說得好，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胤礽振振有詞，他啪的一甩折扇，眉眼風流：“擇日不如撞日, 趁著春日正好。”
所以就現在。
康熙斜睨他一眼, 嚴肅拒絕：“想都別想。”
桃崽頓時蔫噠噠的，他捧著茶盞慢慢的喝茶，覷著康熙的神色，低聲道：“真不去？”
康熙搖頭。
在皇阿瑪這铩羽而歸, 胤礽一點都不慌, 他直接起身往毓慶宮去, 一邊道：“今兒不讓去, 那我明兒再來問。”
然而剛一回去，就有人來量體裁衣，一邊說奉了皇貴妃的命來給各宮主子做新衣裳，一邊利索的量體。
“先前不是才做過？”胤礽隨口問。
他們這還在長身體，做的正好，那真是一個月基本就穿不上了，確實時時得量體裁衣，然而這距離上次才幾日功夫，遠遠沒到時間。
“隻是奉主子的命，旁的不知道。”
管事的恭謹回。
現在皇貴妃娘娘掌著宮務，位同副後，遠比做貴妃時要名正言順，再加上底下的鈕鈷祿貴妃、惠妃、榮妃、宜妃等人都是不愛鬧事的性子了，也就德妃偶爾動彈下，卻不敢做什麽。
皇貴妃威嚴日盛，底下的自然隻有聽命的份。
胤礽點頭，沒多說什麽，幾身衣裳罷了，並沒有什麽要緊。
“哥哥呀～”胤禛飛撲進來，他身形和肥嘟嘟的兒時相比，已經偏瘦弱，小臉白生生的，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樂滋滋道：“你可知，妹妹會叫哥哥了～”
胤礽一聽，也有些喜悅，大踏步往後宮去，到了承幹宮門口，沒有像兒時那樣直接衝進去，而是叫人稟報，得到應允才進去。
“太子爺來了。”佟貴妃麵上帶著笑，看向一旁正嘰嘰咕咕說話的小公主，淺笑著道：“她學會叫哥哥了，把胤禛給高興的。”
小公主先前生了場大病，還是抱去毓慶宮，和太子爺同吃同住了好幾個月，這才好轉，後來發育一直遲緩，旁人會說會笑，她隻會呆呆的坐著。
她暗暗的不知抹了多少淚，心裏對太子爺的心又重了幾分，若不是他，小公主直接就沒了。
她永遠忘不掉那日夜裏，夏雷震震，一直在下著瓢潑大雨，入目漆黑不見五指，她懷裏抱著小小的嬰孩，才剛出月子，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她在禦醫搖頭的時候，心情徹底崩潰，被胤禛瞧見了，小孩半夜冒著雨，跌跌撞撞的去毓慶宮喊門，叫著胤礽過來。
兩個小孩被雨給淋的濕透，胤礽紅撲撲的小臉都凍白了，他走過來，看了看小公主，吸著鼻子惆悵一歎，小公主身子弱的厲害，這會兒跟小奶貓一樣，進氣沒有出氣涼，瞧著就知道活不下去。
佟貴妃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卻見胤礽麵色凝重，來回號脈翻看，他跟著禦醫學習這許久，尋常的病已經能治了，然而小公主這顯然非同尋常。
“佟娘娘若是信我，便叫孤把小公主抱回去，養上些日子，許是有一線生機，但孤不確定。”
胤礽的小奶音滿是沉靜，眸光沁涼。
佟貴妃已經沒有法子，禦醫連藥方都不肯開了，隻得掉著眼淚目送兩人離去。
胤礽換了衣裳，用籃子裝著小公主，叫太監抱著回毓慶宮，他經常活動的地方靈氣最充足，小公主無聲無息，不會哭也不會鬧，瞧著叫人心疼。
她生的很好看，有大大的眼睛微微上挑，精致的小翹鼻和小小的嘴巴。
胤礽那時才六歲，身上便多了個小掛件，將小公主用攀帛帶著足足半年。直到小公主吃的白白胖胖，遇見不高興會皺著眉頭發脾氣，超凶，這才送回去給佟貴妃。
現在瞧著她能跑能跳，還會呲著小米牙笑，奶裏奶氣的叫哥哥，真叫人歡喜。
“哥哥呀～”小公主一見胤礽，就紅著眼眶伸出小胳膊，小奶音委屈極了：“哥哥抱。”
胤禛：……
糟糕有人搶哥哥。
當初他百試百靈的那些法子，在小公主這裏根本不管用，再加上胤礽這個見異思遷永遠喜歡幼崽多過大崽的，他根本搶不過。
胤禛：……
他小小年紀，為什麽要承受這些。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滋味。
小公主窩在胤礽懷裏，把玩著他晚間玉帶，撅著粉嘟嘟的小嘴巴來親哥哥，啾完才心滿意足的垂首，在自己懷裏掏來掏去。
等她拿出來，在座的都沉默了。
各色點心被她放在胸口，這會兒小手一抓，淩亂成碎塊，看著特別的慘不忍睹。“哥哥吃。”她道。好像會說話後，瞬間就明白所有說話的正確方式。
胤礽握住她小手，軟聲道：“哥哥不餓，你吃。”
關於小公主的小名，他有些不想叫。
剛開始還小糯米、小丸子、小奶包、糖妞妞這種可可愛愛的小名，自從她大病一場後，皇貴妃就格外迷信，聽從了這賤名好養活的路子，直接起名叫拴住。
拴住。
胤礽有些叫不出口。
“哥哥走啦，等閑時再來陪你玩。”胤礽眉眼柔和的揮揮手。
皇貴妃直接把他送到承幹宮門外，依依不舍道：“你如今不肯多來後宮，可臣妾們都想你，整日裏念著你，兒時的那些趣事，翻來覆去的念叨，整日裏都想念的緊。”
“等你皇阿瑪帶咱出去玩，規矩沒這麽繁雜，可得好生的親香親香。”
佟貴妃絮絮交代，拉著胤礽的手，怎麽都舍不得放開，原先她就愛桃崽愛到了骨子裏，那夜他因著胤禛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就冒雨來承幹宮，打那時起，她就把胤礽當自己孩子，雖然她的身份不夠，但是有她在一日，誰也別想越過半分。
“知道了～”胤礽眉眼也柔和了些。
他施施然的走在宮道上，琢磨著有些不對，按道理來講，現在是南巡的好機會，為什麽皇阿瑪動都不動。光是想想江南那些好風光，他就覺得心裏癢癢。
“太子爺，萬歲爺傳召。”小太監稟報。
胤礽就跟著他一道往幹清宮去，到的時候，就見胤禔正立在禦案前，麵色微紅。
“怎的了？”他好奇問。
康熙就笑：“保清今年已14歲，算是半大小子，該商量大婚的事，問他是什麽想法，他竟然說不想成婚。”
“那你呢？”康熙問。
胤礽乖乖回：“我倒是想，但是成不了。”
他才不想成婚，並且他沒記錯的話，太子大婚屬實拖了很久。
康熙看向一旁立著的少年，他長身玉立，生的俊秀非凡，身量尚且單薄，個頭卻不小，已經到他下頜處，眼瞧著就成人了。
胤禔垂眸，無奈道：“弟弟先前說，這人不易成婚太早，最好是及冠後，足夠成熟才好。”
康熙覷了他一眼，挑眉問：“先前撥給你的兩個格格，你可曾見過？”
胤禔搖頭，他說：“太子說，還是得……”
聽他這麽說，康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不好對兒子房裏事多說，就把矛頭轉向一旁的胤礽：“太子說弟弟說，你整日裏都在說什麽？”
胤礽：？
“說要及冠才能行周公之禮，要不然男女體弱，其子女多早夭且傷身致極。”
他雙眸黑白分明，一臉澄澈。
康熙沒忍住，上前捏住他臉頰上的肉扯了扯，冷聲道：“就你懂的多，多少人都是這年歲成婚，你哥哥還遲了些。”
然而他一說完就忍不住若有所思，好像他當初就是留存率特別低，生一個沒一個，他都不記得自己枯坐過多少個夜晚，有多少次望著天上的星子默默垂淚。
“罷了，等大婚禮走完，基本上也長大了。”皇阿哥大婚，走禮都得一年有餘。
今年定下，後年成婚都是順利的。
“就尚書科爾坤之女伊爾根覺羅氏，跟你年歲相當，家世也好，據說性子也極好。”康熙一錘定音。
若是放在往常，他都是直接宣布旨意，哪裏還會來跟他商量這許久。
等胤禔和胤礽走出去，就聽見胤禔道：“臣不想成婚。”
他想想在宮外的日子，當兄弟娶妻，彼此有了自己的小家，那些親密無間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再者，他若是大婚，必然要進六部曆練，他猜度著皇阿瑪許是要將他抬起來，做太子的磨刀石或者是競爭者。
他不想和胤礽對立，想和他一直都好好的。
“害怕？”胤礽沉聲道。
胤禔點頭，他聲音帶著微微的暗啞：“臣害怕。”
他怕這些年的親昵如同鏡花水月，他怕到時候被皇阿瑪架起來，也怕被朝臣黨群架起來。
“別怕，做什麽決定前，先問問自己的心。”胤礽拍了拍他的胳膊，晶亮璀璨的眸子望著他，輕笑著道：“你我兄弟相伴五載有餘，未來還有幾十年的時光，孤相信，我相信，你是臣，也是哥哥。”
他話中有話，胤禔聽懂了。
“想抱。”他說。
胤礽就張開雙臂抱住他，在他腰間蹭了蹭，促狹道：“先前惠妃娘娘賞你的兩個格格，孤瞧了，甚是美麗。”
胤禔抿嘴，低聲道：“若你喜歡……”
胤礽：？
“孤喜歡又怎樣？”
“就送來給你。”
胤礽：……
“謝謝了，我不要。”他甩了甩折扇，眸中顧盼生輝，淺笑隱隱：“我還小呢。”
他好累，他才八歲，他不要哄妹妹。
胤禔翹了翹唇角，眸子也跟著亮起來：“你也怕女人？”
胤礽一本正經的點頭：“怕。”
畢竟九億少女的夢，有一個說一個，都得夢碎。
兩人閑閑的敘著話，剛踏上宮道，就見一個梳著小兩把頭的小姑娘提著食盒，正步履匆匆的趕出來，見了兩人，先是請安，這才紅著小臉聲如蚊訥：“奉惠妃娘娘之命，特來給大阿哥送些點心。”
胤礽在胤禔僵硬求救的目光中，施施然離開了。
等他一走，胤禔麵色就冷下來，靜靜地看著小格格，長腿一邁，直接走了。
難得和弟弟湊在一處說說話，平日裏他身邊不是跟著伴讀，就是有胤祉、胤禛、胤祺、胤祚、胤佑追著，他懷疑等胤祀、胤禟長大了，必然也是小掛件一員。
然而——
掛件雖遲但到。
胤禛顛顛的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眸光晶亮，奶裏奶氣道：“哥哥我想你啦！好久不見。”
胤禔：你方才見過。
胤礽拉住他，用錦帕給他擦汗，笑著道：“仔細出汗又悶的長痱子。”
胤禛現在龜毛話癆的勁頭已經出來了，整日裏扣子要扣到最上麵一顆，小嘴巴嘀嘀咕咕自己就能說個不停。
“天還冷著，哪裏就能長痱子了。”胤禛鼓著小臉蛋，拉著胤礽的手。奶裏奶氣道：“明兒煮些金銀花水來洗，肯定不長。”
他去年確實捂出一身痱子，又癢又疼，刺撓極了。
“我要哥哥洗？”胤禛叉著腰，挺著小胸膛提要求。
胤禔就羞他：“你多大了？”
“七十多個月罷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05 18:11:33~2022-06-05 23:58: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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