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島冴子很早就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

 當別的孩子可以偎依在母親的懷抱裏索取擁抱和安慰時,她卻隻有孤零零的一個人。當她去問父親母親跑哪去時,父親總是摸著自己的頭說:“長大了就告訴你。”

 於是毒島冴子非常渴望長大,這樣就能知道母親的下落了。為了長大她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不論是父親的要求,老師的要求,甚至是班級同學的要求她都努力去完成。

 考試要考全班甚至全年級第一名;社團活動要成為積極分子;服裝必須每天洗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絲褶皺和汙漬;甚至是說話都要輕聲細語不能讓對方有任何不適。

 個中的艱辛不言而喻,但毒島冴子最終成功了。可成功又如何呢?母親已經無法回來了。等毒島冴子意識到家裏供奉的牌位是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父親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因為他不知道如何開解毒島冴子的悲傷。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用自己最擅長的身份來幫助冴子:師傅。

 父親開始傳授冴子劍術,並讓冴子和自己的其他弟子共同參與訓練。至於自己同意練劍為了忘記母親離世的悲傷,亦或是喜歡上了握劍時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手感?冴子自己都不明白。

 就像在其他領域一樣,努力和天賦的雙重加持讓自己的劍術一日千裏。原先隻是把自己當成可愛小妹妹的前輩們紛紛被冴子所超越,到後來甚至無一人能在自己劍下撐過一分鍾。

 當冴子過完十一歲生日後不久,她終於在挑戰中擊敗了父親,道場內的最強者。

 那天深夜父親把毒島冴子叫到了道場,和她做了一個約定:毒島冴子可以打破禁忌學習毒島家族的獨門劍術,但是她必須找一名優秀的男子入贅以延續家族的血脈。當時滿腦子都是獨門劍術四個字的冴子毫不猶豫答應了。

 為了履行和父親的約定,毒島冴子開始進行新娘修行。如何做出美味佳肴款待歸家的愛人,如何把他的西裝用熨鬥燙得筆挺,如何為愛人擦背。。。。凡此種種不勝枚舉。憑借著對劍術的熱愛,毒島冴子咬牙把這些都堅持了下來。

 新娘修行把原本的野丫頭培養成了知書達禮風度優雅的美少女,可惜來的不是白馬王子而是大灰狼:在她初二那年遇上了一個對她意圖不軌的‘紳士’,因為每日放學後都要前往道場進行劍術訓練所以木刀是隨身攜帶的。麵對滿臉不懷好意的色狼,毒島冴子毫不猶豫用尚未學成的家傳劍術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冴子的父親之前不願將家族的劍術傳授給冴子一方麵是因為他希望女兒不用繼承家業而是像個普通的小女人那樣過著平凡的一生;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毒島家的劍術是曆史悠久的殺人劍術,曾有‘拔刀即死’的凶名,他擔心冴子心性不堅釀成惡果。結果父親的擔憂應驗了一半,那個企圖傷害毒島冴子的變態被打了個半死。

 傷害事件的一方是平素表現良好且差點被侵犯的初中女生,另一方是臭名遠揚多次被捕的色狼,警方就直接以正當防衛的名義定性了此次事件。甚至還有位刑警熱心地給冴子留了個電話,說是‘如果那混蛋再來找你你就給我打電話’。

 可惜冴子並不這麽認為。

 當木刀被從書包裏抽出砸在那個男人臉上的時候,冴子很確定他的鼻梁骨已經碎了。看著滿地打滾哀嚎求饒的男人冴子並未停手,連續的縱劈直接打斷了他的一手一腳。在那一刻冴子心中浮現的不是終於打敗犯罪者的慶幸更不是害怕他爬起來的擔憂,而是看著他悲鳴身姿的喜悅。

 對,喜悅。當時的毒島冴子用盡全力才克製住自己沒有繼續打下去。她渴望看到對方皮開肉綻,她渴望聽到對方的求饒聲,空氣中的血腥味更是讓自己沉醉。而這種喜歡是不正常的,是不該有的,是黑暗而罪不可赦的。

 為了逃避這種罪惡的感覺毒島冴子全身心都撲在了劍術和新娘修行上,她覺得隻要把全部精力都用在變強和變好上,就不會再陷入那種失控的狀態中了。

 光陰似箭,白駒過隙。又是三年過去了。已經把家傳劍術融會貫通的毒島冴子出手不凡,代表藤美學園劍道社一路過關斬將奪取了全國冠軍。這一年,她才高二。

 全國冠軍的榮耀是閃亮的,冴子一夜間成了整所學校的名人。不但本地的報社派了記者和攝影師來做專訪,就連高城壯一郎這位跺跺腳都能讓床主市來個小地震的大人物都專門來了道場一趟。

 有人愛慕自己,有人妒忌自己,有人羨慕自己,還有人拉攏自己。

 唯獨沒有人理解自己。

 毒島冴子愈發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女孩們不是打聽著彼此交往的男孩就是在討論著上一次的測驗。醉心於劍術的自己是那麽的格格不入,那些畏懼於自己氣場的男生們還給了自己一個‘高嶺之花’的綽號。每次聽到這個綽號冴子心裏都好笑,你們自己膽小到不敢接近我難道是我的錯嗎?

 閑暇的時候毒島冴子經常靜靜坐在窗口看棒球隊的男生們在操場上訓練,其中有個留著刺蝟頭的男孩總是會出現在視線中。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他自己就無法移開視線,這難道就是班上女生說的好感嗎?

 通過和班上同學的打聽,毒島冴子逐漸了解到這個名為小室孝的男孩的故事。如果是像他這樣溫柔的男人,會否接納自己真實的一麵呢?如果他接納,又是否願意入贅毒島家呢?

 對於自己異於常人的精神狀況毒島冴子以前私下谘詢過校醫鞠川靜香老師,鞠川老師的判斷是冴子童年喪母而缺乏母愛,加上長年練劍導致她形成了訴求暴力的傾向。因為擔心被小室孝發現毒島冴子拒絕了藥物治療和住院療養,鞠川老師隻好建議毒島冴子平時保持冷靜培養輕鬆的興趣愛好分散注意力。

 就這樣在磨磨蹭蹭之中少女升上了三年級,同級的男生愈發地敬畏著自己,學弟學妹們和自己相處更是戰戰兢兢。冴子除了偶爾在劍道社訓練的時候還能和後輩有所交流平常幾乎一言不發,她也鼓不起勇氣去找小室孝表白,因為她害怕被拒絕。最後毒島冴子下定決心在畢業的時候向他表白,這樣哪怕被拒絕自己也離開學校了,不至於太尷尬。

 可惜那一天終究沒有到來,因為危機爆發了。

 原本平靜的班級瞬間化作修羅之地。在勸阻無效後,麵對咧開大嘴撲向自己的同學,毒島冴子再次舉起了木刀。

 一番混戰後班上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一個幸存者,在短暫哀悼了他們後毒島冴子直奔保健室。因為練劍時過於投入,自己成了保健室的常客,連帶著和鞠川靜香老師成為了朋友。擔心老師安危的毒島冴子甚至顧不上和偶遇的小室孝寒暄。

 然後,毒島冴子遇上了王誌。

 王誌留給毒島冴子的第一印象糟糕透頂。個頭矮小,體型瘦弱到和同行的高城沙耶差不多。沒穿校服也算了,居然穿黑色的皮衣,這種暴走族才穿的東西他居然穿著在學校裏晃,這是多沒常識?

 但是當對方被激怒之後毒島冴子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了。步伐的穩固暗示他曾經受過專業的格鬥訓練,隻保護要害伺機給對方致命一擊的打法明顯帶有軍隊的烙印。

 能在學校撞上旗鼓相當的對手另毒島冴子欣喜若狂,她很快拿出了全力。利用毒島流劍術靈動的特點不與對方做正麵對決,但是不論毒島冴子利用對方的空隙攻擊了他多少次都無法擊倒他。相反王誌在幾次出擊未能命中後選擇了防禦反擊,任由毒島冴子的攻擊往身上招呼,隻是靠著步伐緩慢壓縮著她的活動空間。

 當鞠川靜香開口讓冴子分神的刹那,她被王誌抓住機會一爪按在了牆上。整個後腦勺一陣劇痛,毒島冴子咬緊牙關才沒昏迷過去。之後大家解除了誤會,毒島冴子也正式得知了麵前這位男子的姓名。

 當毒島冴子在被鞠川靜香包紮傷口的時候她滿腦子都是自己被對方摁住的那一刻,透過王誌的指縫,她看到了王誌那一刻的表情-----他在微笑。

 那個微笑毒島冴子見過,當她對著鏡子梳妝打扮的時候偶爾會流露出同樣的微笑,渴求著戰鬥和殺戮的微笑。

 王誌,這個打扮得非主流的家夥,和自己是同一類人。毒島冴子確信著這一點。

 在脫困後名為田島的特警很快為大家講解了當今的局勢。家人尚在床主市的小室孝和宮本麗心急如焚,但父親早就出國的毒島冴子卻一點也不焦慮。父親浸染劍術多年如果連這些腦子都沒有的喪屍都打不過那他還是放棄毒島這個姓氏好了,省的給祖先丟臉。

 自己一旦開戰就容易失控這點毒島冴子內心也很清楚,於是她打算為自己的魯莽而道歉。但是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讓她懷疑自己眼睛的一幕:王誌手腕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眨眼功夫就恢複原狀了。

 別看毒島冴子用的隻是木刀,但是在她這種多年研習劍術的人手中,木刀一樣能做到斷骨碎肉的效果。王誌身上的變化幾乎是在挑戰生物學的極限,更是在嘲笑凡人那脆弱的自愈力,也不知道鞠川老師是真的沒發現還是裝作沒發現。

 好奇之餘,毒島冴子更想打探這個男人的來曆。可惜王誌顯得心不在焉,除了名字之外什麽都不願多談,隻是忙著在便條簿上寫寫劃劃。

 都說沒對比就沒有傷害,比起那些看到自己就唯唯諾諾的男生,小室孝那勇於直視自己問好的勇氣讓冴子對他另眼相看。而比起不看場合強調著要進行救援甚至不惜讓所有人一同赴險的小室孝,單槍匹馬留下殿後卻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裏記筆記的王誌不免順眼得多了。

 在向鞠川老師的朋友,特警南裏香小姐打探後毒島冴子得到了一個另她驚訝的消息:他們之所以單獨前來實施救援是因為王誌提供了危機爆發的獨家消息,但是上級質疑消息的來源及可信度,最後他們隻好私自行動了。

 雖說即使他們不來毒島冴子也有自信憑借劍術保住老師和自己兩人的性命,可是有救援總好過沒有。況且因為他們小室孝和他的朋友也都平安無事了。慶幸之餘不免令人思索:這個叫王誌的家夥是從哪裏獲得的這個消息?

 隨著相處時間的變長,疑問越來越多:他手上那個裝置明顯有著領先於時代的科技,那又是哪來的?他明明被自己打斷了關節不到幾分鍾就可以恢複如初又是靠的什麽?他說自己和特警們不是一路人又為什麽要一起行動?他那狠辣的風格酷似軍隊和雇傭兵,這又是哪裏學的?

 南裏香小姐把他的說辭告訴了大家,高城沙耶對這個‘邪惡組織陰謀毀滅世界’的說法嗤之以鼻,說王誌就是個滿腦子中二想法的傻瓜。但是毒島冴子卻有另一番理解:那個邪惡組織可能是存在的,而王誌作為他們進行人體試驗的樣本帶著同為樣本的另一個同伴從組織內叛逃了出來。

 這樣的說法可以講通很多事:他知道病毒危機的大概時間是因為叛逃前聽說的,他的強大愈合力可能是實驗的效果,他執意於尋找失散的同伴是因為她和自己同為實驗幸存者有認同感,他手上的裝置可能是研發病毒的邪惡組織一起研究的產品。

 而最關鍵的一點,他為何與大家的關係都不密切,尤其是在自己幾次的試探時保持警惕?其實是因為害怕自己的真實身份曝光被當作喪屍處死。

 毒島冴子越想越覺得合理,難怪他看到舔食者表情那麽沉重。也許是想到那些實驗樣本同伴的悲慘命運了。自己既然抓住了他的把柄,那麽他就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了。

 倘若王誌聽得到毒島冴子內心的真實想法,肯定會感慨梅菲斯特的高瞻遠矚:最高明的謊言就是說真話,然後讓對方做出錯誤的判斷。自己因為不想透露穿越者和異世界的概念所以沉默不語,結果毒島冴子居然腦補出一個看似合理的說法了。

 毒島冴子一直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她就是一隻獅子,藏起了利爪與獠牙混在家貓群中和他們一起玩耍。她曾相信小室孝這隻家貓可以和自己共處,但是現在她的想法變了。因為她找到了一隻和自己一樣藏起獠牙與利爪的公獅子。

 雖然這隻公獅子看起來不喜歡自己,但是毒島冴子有自信扭轉他的想法。畢竟‘當機立斷’乃是毒島家的家訓,劍術如此,為人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