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誌還在為女仆的暗示而感歎人生的世事無常時,在他已經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江城,迎來了兩個特殊的客人。
站在鋼筋水泥所構築的大壩前,趙麗娜發出了嘖嘖的感歎聲:“真是壯觀。”
“對吧,我早就說過了,來到江城就一定要看看這人造的奇跡。”身旁的夕張仰起頭注視著眼前這高度超過百米的大壩,用敬畏的語氣道:“這就是人類偉大的地方,當他們被逼入絕境時,所能迸發出的力量是驚人的。”
“可人類畢竟隻是人類,不是機器。迸發力量所需要支付的代價同樣很驚人。”趙麗娜看著大壩前一根用混凝土澆築而成的立柱,用傷感的語氣道:“當年為了建設這道大壩死了很多人……”
整體灰色的立柱從正麵看呈梯形,下寬上窄猶如一座陡峭的金字塔。高度不足二十米的它在那直插雲霄的大壩麵前猶如巨人腳下的侏儒,可是任何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不會忽略這座立柱,因為這個立柱在正麵銘刻著一行大字。
英雄安息於此。
整根立柱除了那行字什麽都沒有。沒有浮雕、沒有花紋,連個裝飾的部件都沒有。因為它既是一座紀念碑,更是一座墳墓。裏麵放置著那些犧牲在工地上的建設者們的骨灰盒。
“其實我個人一直覺得這種‘把骨灰盒分開放’的做法有點蠢,畢竟想要祭奠某個特定的逝者可能要跑很長一段路。”夕張摘下眼鏡低頭用擦鏡布擦拭著鏡片,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女士,這你就不明白了。”一群人恰好從她們身後經過,聽到夕張的埋怨其中一個領頭的年輕男子很是自豪地指著立柱道:“主席同誌說了,讓這些犧牲者們留在他們生前戰鬥過的地方既是對他們最好的追憶,更是對今人最好的鞭策。先輩們在看著我們,我們絕對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你們說對不對?”
“華夏必勝!”“人類必勝!”被他的台詞所鼓舞,他身後的幾個年輕人一臉**地喊起了口號,慷慨激昂得猶如已經做好覺悟要去和深海同歸於盡了。
“這些人是怎麽回事?”看著一邊喊著口號一邊自顧自離開的眾人,趙麗娜有些好奇。
“大學生吧。”夕張擦好了鏡片把擦鏡布塞進口袋中道:“也許是來懷念前輩或者做社會調查之類的年輕人,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上過戰場的。”
“是因為他們身上沒殺氣嗎?”趙麗娜把視線從那些勾肩搭背唱著歌曲的年輕人身上挪開。“他們的精神很純淨呢,不像是別有用心之人。”
“是因為他們剛才的台詞,小姑娘。”一個冷漠的女聲插入了二人的對話。“真正上過戰場並親眼目睹過死亡的人是不可能用那種口氣去談論逝者的,就像從沒上過戰場的你並不知道夕張那句話的含義一樣。”
“喲,好久不見了萊納。”夕張回過頭向著身高不到自己一半的北卡羅來納打著招呼。“你今天怎麽穿得和小孩一樣?”
“廢話,現在你們是什麽身份。要是我穿著作戰服估計幾分鍾內除奸隊那些人就能找上門來!”沒好氣地反駁了一句,穿著藍色連衣裙,梳著蓬蓬頭的北卡羅來納晃了晃手裏的棒棒糖道:“跟我走。”
跟著北卡羅來納進入了大壩內部,在兜了幾個圈子拐了幾次彎以後,趙麗娜的眼前赫然開朗,她們居然抵達了一個有著巨大水池的房間。
萊納走到池邊看了看手表,之後她回過頭上下打量著趙麗娜。直到她內心有些發毛時才開口道:“你就穿成這樣?”
這是趙麗娜和萊納的第二次見麵,對於這個幼女體型的艦娘,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夕張病房裏和對方的初次見麵。當時這個穿著黑色緊身作戰服的少女把夕張拎在手裏往地上和牆上猛砸的一幕給了她一種‘這個艦娘脾氣不好很難相處’的感覺。
所以現在聽到這句話,她馬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服裝。江城不比群山環繞的巴城,它緊鄰著大海。雖然在深海被擊退後海平麵已經回落了很多,可是海風依舊強烈。初至此地的趙麗娜換上了牛仔褲和羊絨毛衣,還戴上了黑色的假發。這服裝難道讓北卡羅來納不爽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趙麗娜的忐忑不安,北卡羅來納展露出了一個溫馨的笑容道:“別緊張,我的意思是你這衣服不夠保暖,你有帶羽絨服嗎?”
趙麗娜搖了搖頭,為了擺脫跟蹤的人,她們離開得十分突然,根本沒時間去準備服裝。
看到趙麗娜的動作北卡羅來納給了夕張一個白眼。“我出去給這小姑娘弄件禦寒的服裝,你們在這裏先等等。”
直到北卡羅來納離開房間後趙麗娜才忍不住笑出了聲:“看著一個外表還是孩子的艦娘老氣橫秋地叫我小姑娘還真有趣...對了前輩,剛才萊納小姐說你那句話有含義,是什麽啊?”
“你爺爺沒告訴你嗎?我還以為他起碼會把這件事告訴家人的。”看到趙麗娜的表情夕張了然道:“也許是他覺得這件事沒必要讓你知道吧。”
“這道北起並州南至春城的大壩是華夏在大潰退期間緊急修建的最終防線,當時超過六百萬工人在一百二十天工期內完成了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夕張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內回**著。“你說的沒錯,當時死了很多人。”
這段曆史趙麗娜也知道,當時超過一千兩百萬陸軍以幾乎全軍覆沒為代價把深海的大軍拖住了一百二十天。於是當深海大軍隨著上漲的海水一路高歌猛進時,她們撞上了最終防線。
依托大壩進行防守讓華夏保住了後方的大片領土,並堅持到了艦娘成建製吹響反攻號角的那一刻。而不至於像歐羅巴諸國一樣國土盡沒於海底,最後隻好和露西亞合並成為新聯邦。
不過對於這個守護住了華夏的大功臣,夕張言辭中似乎並沒太多尊重。“我曾經參加過上一次的戰爭,當時艦娘還不多,所以每個艦娘麾下都有一支人類部隊進行支援。我的部隊裏有個士兵,他有個雙胞胎的弟弟。他們兩兄弟都報名參軍,他入選了,他弟弟落選了。”
“後來他告訴我,他弟弟寫信給他,說是報名參加了大壩的修築。你也知道當時工期很緊,工地每拖延一天就意味著前線要多犧牲數萬乃至數十萬人,所以大家都是沒日沒夜的幹,很多人活活累死了。包括他的弟弟。”
“星城反擊戰時他受了重傷,臨死前拜托我把他的兵牌送到他弟弟墳前。他說他活著沒能盡到大哥的義務,想要死後好好陪陪他。”夕張雙手環抱胸前看著房間內的水池,眼神十分複雜。
“那後來呢?”趙麗娜一邊擦著眼角的淚花一邊問道。
“後來這家夥就去了,但是死者已經全部火化並放進了紀念碑裏,偏偏紀念碑不止一座。整條大壩延綿萬裏,沿途的紀念碑超過一百個,這家夥找了足足一年才找到放置他弟弟骨灰盒的紀念碑。”北卡羅來納推開門走了進來,把一件紫色羽絨服塞進趙麗娜的懷裏,同時轉頭不耐煩對夕張道:“有時間在這傷春悲秋,你還不如趕快告訴她要點,別等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哎呀哎呀,急什麽嘛。”夕張指著連個浪花都沒有的水池,一臉委屈。“那幫子英國佬每次都姍姍來遲的,別那麽緊張好不好?”
“請問一下,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趙麗娜也從傷感中恢複過來,看著占據了大半個房間的水池。
“這個池子是直通向外麵的,從這裏走不會被別人發現。畢竟海平麵那裏二十四小時都有監視。”夕張拿過麗娜手中的羽絨服展開看了看。“大小倒是合適,但是這款式也太老土了吧。”
“嘿,你可別以為我現在不敢揍你!”北卡羅來納的眉頭皺了起來。“這裏是江城,可不是繁華的巴城,我倉促間能給你找件尺碼合適的已經了不起了好不好?”
一邊揮舞著小拳頭威脅著夕張,北卡羅來納一邊道:“我們要去海底。”
趙麗娜這才反應過來對方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保暖衣物。艦娘體質特殊可以無懼嚴寒和高溫,所以很多艦娘的作戰服是短裙式樣,換了普通人穿成那樣,估計深海沒開火她就凍死了。
就在麗娜把羽絨服套上的同時,水池裏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氣泡,清澈的水麵下也出現了一個長條狀的黑影。
當嘩啦一聲巨響響起時,趙麗娜被北卡羅來納一把拉到身邊。看著飛濺的水花被她身邊亮起的一個光罩完全擋住,還來不及感歎艦娘的防禦罩居然能當雨傘用,麗娜就被池子裏冒出的東西驚呆了。
流線型的外殼,漆黑的塗裝,還有煙囪狀的上部結構,這玩意麗娜可一點也不陌生。
這是一艘迷你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