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軍當中,威望最高的是王匡和王鳳二人,此刻正在帳內與各頭領議事。

 大家正有些悶悶不樂,忽聽得外頭有人來報。

 “安集掾劉玄帶了一個人求見各位頭領。”

 王匡和王鳳對望一眼,目光往各頭領瞧去。他二人雖是綠林軍中最早的領袖,但出身農戶,沒讀過什麽書,也沒有什麽見識,遇到大小事情,往往尋求別人的意見。

 眼見眾人都沒有排斥的舉動,王匡問道:“可問清了來人的身份和目的?”

 外麵的人答道:“來人叫劉嘉,和劉玄一樣,都是舂陵侯一脈的,自稱是漢軍柱天都部的什麽將軍,這次過來是想和各位頭領商量軍機大事,一起攻打什麽地方。”

 “好啊!”王匡拍手稱快,“趕緊把人請過來。”

 “且慢。”一名頭領忽然大叫一聲,走了出來。

 此人名叫朱鮪,其為人精明,頗有頭腦,加上讀過一些書,很受王匡器重。

 綠林軍的大多數策略,都是他擬定的。

 他朝王匡和王鳳行了一禮,道:“大頭領,二頭領,先看看情況再說啊。”

 “這……是何道理啊?”王匡滿是不解地道,“難道你懷疑對方的身份?”

 朱鮪搖了搖頭,笑道:“那倒不是,咱得為自己打算一下。”

 王匡道:“此話怎講?”

 朱鮪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眸中盡是狡黠。

 “看來舂陵的劉氏已經舉旗造反了,他們自稱漢軍,那心思已昭然若揭,這次過來和我們談聯合作戰,那是想把我們合並過去啊,你們想想,咱還能大得過漢軍?”

 王匡聽得似懂非懂,問道:“什麽意思?”

 “說得更明白一點,人家漢軍有著不可爭辯的正統地位,他們起兵是為了爭奪天下,要是我們真與漢軍走到了一起,就隻能給人家打下手,以後都得聽人擺布了。”

 四下登時竊竊私語起來。有人直接吵開了,把帳內變成了鬧市。

 “憑什麽啊?咱們自由自在的多好。”

 “就是,跟漢軍走一起,那不等於給自己找了個爹嘛,我不同意。”

 “哈哈……咱不給自己找爹,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對對對,不能同意。”

 ……

 王匡實在看不下去了,猛然大喝了一聲:“都安靜一點。”

 他終於拿出了大頭領的架子,眾人也都乖乖聽話,閉口不談了。

 王匡的目光移動,麵容緩和了許多。

 “平林的陳頭領、廖頭領,你們二位有什麽看法?”

 他問的正是平林兵的兩位首領,一人叫陳牧,一人叫廖湛,都是平林人。

 人家是這裏的地頭蛇,多少要給人家一點麵子,這個道理王匡還是懂的。

 陳牧幹咳了一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過了半晌才道:“我下麵這麽多兄弟,他們之所以願意跟著我,那是因為他們信任我,而我也把他們當兄弟看,大家知根知底,親如一家人那樣,但是漢軍那邊就不好說了,萬一相處不愉快,人心會離散的。”

 廖湛也道:“與漢軍合兵,風險太大了,不如各安其好,各得其樂。”

 王匡算是聽明白了,對方二人也不願意與漢軍有什麽瓜葛。

 他歎了口氣:“如果咱們自己能夠過得穩穩當當的,那最好了,但是眼下不正有個難題嗎?隨縣打不下,南陽又不敢進,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被官兵堵死在這?”

 眾人都不說話了,這確實是壓在他們心頭的一塊巨石。

 王匡見反對的聲音這麽大,也不敢輕易下結論,一雙眼珠子拐來拐去。

 在場的主要頭領,都是各帶各的兵,可以說是互不統屬的,如果在一些重要事情上分歧太大,隨時都會各走各路,一旦出現這種局麵,綠林軍就有冰消瓦解的可能。

 王鳳向來沒什麽主見,什麽事都聽王匡的,到得此刻也一句話都沒說。

 王匡忽道:“朱鮪,那依你的意思,咱們該怎麽辦呢?”

 朱鮪笑了笑,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王匡會這麽問他。

 “依我看,咱先掂量一下對方的斤兩,再決定是否合作,怎麽合作。”

 王匡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心道這確實是個比較穩妥的辦法。

 各頭領紛紛點頭,都說:“有道理啊。”

 王匡心中有數了,問道:“具體怎麽安排?”

 朱鮪道:“咱們去點兵場會見來使,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王匡大笑道:“有點意思,就這麽辦!大家快點去準備罷。”

 各頭領紛紛告辭,先後出了營帳,召集各自的兵馬去了。大家都很明白,給來使一個下馬威,能增加交涉的底氣,這關係到大家的切身利益,當然要好好去準備了。

 劉嘉在營寨外等了好一陣子,終於把劉玄給盼回來了。

 劉玄麵帶喜色,老遠便道:“大頭領答應和你見麵了,咱們這便過去。”

 劉嘉心下稍寬,與劉玄快步而去,隻要能見到王匡,他就有信心說服對方。

 走了一陣,忽然戰鼓震響,號角長鳴,劉玄乍一聽見,被嚇得打了個哆嗦。

 劉嘉問道:“為何鳴鼓吹號?今天是什麽重要日子嗎?”

 劉玄訕訕笑了笑,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既然大頭領答應了見你,那是不會食言的。”

 二人越往前走,看到的軍士越多,忽然視線開闊,眼前出現了一大塊空地。

 空地上,站滿了手持各種器械的兵將,有數千人之多,一個簡易的木台就搭在眾兵將的前麵,木台的上頭坐了許多頭領,綠林軍當中那些有點身份的人都在那裏了。

 木台下,有幾名身形彪悍之人,正在演練武藝,打得十分精彩。

 見到這等場麵,劉玄滿是自卑和膽怯,走得縮手縮腳,就像一個深閨裏的姑娘初次外出一樣,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他身後的劉嘉瞧得又好笑又好氣,真想離他遠點。

 到了台下,劉玄怯生生道:“稟告各位頭領,人已帶到。”

 然而台上的頭領們都沒有聽見,他們正在觀看演練,還不時地發出一陣歡笑。

 劉玄把話說了好幾遍,台上的頭領們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他不禁有些尷尬。

 劉嘉淡淡笑了笑,忽然扯開嗓門,朝著木台那邊大吼了起來。

 “漢軍柱天都部,攻堅將軍劉嘉,拜會綠林軍各位頭領。”

 他這一吼本就極為響亮,且以內力傳出,可謂震人耳鼓。

 四下靜了一會,演練武藝的那些人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往劉嘉這邊觀望。

 王匡起身,親自迎了過來,笑道:“漢使來訪,匡歡迎之至啊。”

 劉嘉微笑示意,道一聲:“大頭領客氣了。”

 王匡拉著劉嘉同行,指著台下道:“漢使覺得我這些兵馬如何?”

 劉嘉先是咧嘴一笑,而後連連歎氣。

 “兵是精兵,不過卻落在這山溝裏,那就好比一把寶刀扔在柴房裏那麽可惜。”

 王匡一陣大笑,道:“漢使幽默風趣,令人佩服,來人,賜座。”

 自己的兵馬被漢使比作了寶刀,聽在耳中還是挺受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