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川說到做到,翌日清晨便集結了大小戰船數十艘,浩浩****地出了五湖。
麵對此等情況,各地方的朝廷水軍集體裝瞎子,生怕惹禍上身。
到了江水之上,白玉川命令將戰船展開,擺出一個梭形陣。白玉川所在的帥船以及拱衛在兩側的幾艘大船組成了陣形的骨架,周圍的空間則被許多輕快的小船填滿了。
這日醒來,白玉川走到船頭,眺望著兩岸的景致。
一名錦衣使走了過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教主,目前已到江夏地界了,明日肯定能到雲夢窟。”
白玉川點頭,淡淡道:“雲夢窟離洞庭湖較近,注意提防謝九渡的人。”
那人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望著遠處譏笑起來。
“雲夢澤謝家的人雖然厲害,但都是些窮酸,連艘像樣的船都沒有,早在前幾年就被我們天音教打怕了,我們不去惹他們謝家就算好的了,他們還敢來惹我們?”
白玉川一副深思的神色。
“話雖如此,還是小心一點好,洞庭一帶畢竟是謝家的老巢。這幾日我又仔細琢磨了一下,就憑濟水幫那幾塊料,應該沒那麽大的膽子,這裏麵多半有些古怪。”
“啊?”那人有些吃驚,“那咱們還找濟水幫的麻煩嗎?”
白玉川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這個黑鍋必須由濟水幫背著。”
那人壞笑道:“請教主指點迷津。”
白玉川哂道:“現在恐怕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是濟水幫惹了我們天音教,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動手的好機會啊,我們便裝個糊塗,先把濟水幫除掉再說,即便以後七絕教問起來那又如何?他們還能為了一個濟水幫與我們天音教開戰?這個悶虧他們吃定了。”
那人一副受教的模樣,喜道:“那就好,我還擔心這次白跑一趟,沒架打。”
白玉川指指對方,啞然失笑。
“濟水幫已經擋住了我們向北擴張的路,一旦讓他們狀大起來,我們天音教旁邊可就睡了一隻老虎了,我絕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所以……”
那人迫不及待地把話接了過去。
“所以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拔了濟水幫這根刺。”
白玉川笑意甚濃:“你知道怎麽做就好。”
“教主高明。”那人壞笑起來。
白玉川想到美處,忽然發出一陣長長的狂笑。
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出:“什麽事令白教主這麽高興啊?”
不知何時,樂遊已出現在甲板上了,他笑嗬嗬地往船頭走了過來。
白玉川對樂遊還是稍有戒心的,算計濟水幫的事自然不能讓他知道。
白玉川並沒有急著搭話,目光往一旁的錦衣使瞧去,意思希望他來應付幾句。
那人不笨,要不然也不會被白玉川提拔上來,他立刻就知道怎麽做了。
他朝樂遊一聲謔笑,伸手往對方腋窩下撓去。
“喲,哪來的混小子,還管起白教主的事來了。”
樂遊最怕撓癢,嚇得連忙往一旁躲去:“別鬧,別鬧……”
白玉川笑問:“樂遊,你不在艙裏胡吃海喝,跑這來喝江風啊?”
樂遊打了個飽嗝,露出一個招牌式的傻笑。
“坐了這幾天船,都快把我憋壞了,忽然聽見有人笑得這麽開心,還以為外頭出了什麽奇觀,趕緊出來瞧個熱鬧,沒想到被這混蛋捉弄了一頓。”他說著指指那錦衣使。
白玉川被樂遊那虎頭虎腦的樣子逗樂了,仰天笑了幾聲。
忽然間,他的笑容卻僵住了,臉色凝重起來。
那人忙問:“教主,怎麽了?”
白玉川指著前方道:“那兩艘船怎麽回事?好像在江麵上打轉。”
那人凝聚功力,往前方猛瞧了幾眼,但由於功力有限,過了半晌才瞧清。
“哎呀,還真是,難道那裏忽然起了暗渦?”
白玉川道:“那兩艘船看起來有些可疑,通知大家注意警戒,繞過去。”
“是。”那人急匆匆去了。
不一會,各船發出警訊,打出旗號,緩緩往兩旁散開。這不愧是天音教的船隊,他們的應對能力非常迅速而又幹淨利落,操船的人個個動作老練,配合起來有條不紊。
如此一來,若是那兩船真有問題,他們可以來個完美的兩麵夾擊。
船上的箭手已全神戒備,注意著前方的動靜。
樂遊靜靜瞧著江麵,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
江麵上突然冒起火光並迅速擴大,轉眼間就把整船都燒著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火光是有人故意為之,而且那船上所裝的也都是些易燃之物,否則火勢不會那麽快。
著火的船竟然滑動起來,那速度並不慢,直接往從旁而過的天音教船隊撞去。
白玉川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已來不及發出多餘的命令。
考驗大家臨場發揮和操船水平的時候到了,白玉川此刻隻能相信自己的船隊。
他作為船隊的核心人物,絕不能亂了方寸,隻要他冷靜,周圍的人就不會慌。
大家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各船憑借嫻熟的操船技術,躲開了危險。
不過這麽一來,船隊有些分散了,根本不成陣形,有的船還發生了輕微碰撞。
著火的船上有高手操櫓,把天音教的船隊逼散之後,便跳水而去,不見蹤影。
看得出來,對方水性極好,是訓練有素之人。
白玉川眉頭皺了一下:“傳令,重新集結船隊,防備來敵。”
他感覺到敵人並不簡單,可不是兩艘火船就完事的,一定還有後招。
周圍沒有應答之聲,白玉川愣了一下,一回頭瞧見了呆站著的樂遊。
樂遊不是他的傳令錦衣使,平時跟著白玉川,也就是看熱鬧的,他閑散慣了,所以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過了半晌才意識到白玉川需要人傳訊,不由傻笑了一下。
“傳令的人還沒回來,需要我幫忙嗎?”
白玉川正要作出決定,周圍的水麵嘩啦嘩啦響了起來,一道道人影不斷冒出,到了那些小船之上,對方個個身手不凡,以寡敵眾而不露敗跡。
該來的終於來了,白玉川的眼睛猛然收縮了一下,似要噴出火來。
樂遊誇張地大叫了一聲:“有敵人。”嚇得轉身就跑。
白玉川有些納悶,之前也沒見樂遊這麽膽小啊,今天這是怎麽了?
忽然間,從水裏冒出來的人都往這邊而來,像是被樂遊剛才那一聲大叫引來的。
白玉川意識到事情有些蹊蹺,目光一掃,周圍卻已沒了樂遊的蹤影。
一道人影忽地衝天而起,到了白玉川的帥船上,對方是從一艘小船上躍上來的。
來人體型彪悍,十分威猛,一出手就將附近幾名教眾給撂倒了。
好快的劍。
白玉川意識到了危險,可是他剛想鑽入船艙,就被對方截住了。
對方似乎知道他想幹嘛,所以不顧一切地追了過來。
對方的身法極快,教眾們在匆忙中射向對方的箭矢全部落空了。
白玉川已被對方的劍光死死黏住。
是驚雷,有天音教第一快劍之稱的驚雷,祁開雲手下“風火雷電”四天將之一。
“白玉川,你這厚顏無恥的叛徒,待我取你狗命。”
驚雷的長劍使得像一片電光,說到就到,一個動作往往帶了好幾劍寸勁。旁邊的人隻看得見忽大忽小的一片寒光,根本辨不清哪是劍哪是影,心中無不震駭莫名。
白玉川飛出一把銀梭針應對,幹擾對方劍法,針頭如雨點般打在劍身上。
一陣細而清脆的鳴響聲不斷響起,像是一種樂聲,十分悅耳。
“呸!你才是勾結外人,暗害祁教主的叛徒。”
在這種危急時刻,白玉川還不忘擺正自己的身份,黑人家一句。
教眾們終於清醒過來,紛紛往驚雷撲出,但就在此時,驚雷的同伴到了。
來的都是花鯨勇士,足有十來人,教眾們一時抵擋不住,白玉川陷入了圍攻。
有幾名錦衣使聞聲衝出艙室,見到這一幕之後,其中一人大叫一聲。
“快……把白教主的樂器取來。”
說話的錦衣使身份較高,與他同來的人立刻轉身回去,取那十二弦秦箏去了。
隻片刻間,白玉川已險象環生,他琢磨著恐怕箏還未到,自己便敗了,被這麽多花鯨勇士纏住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危難中他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不過他還需要一個暫時脫身的機會。
可是他此刻被十來把兵器纏著,連喘一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白玉川有些後悔,出門在外,該把秦箏隨時帶在身邊才對。
驚雷也有些吃驚,他們雖然將白玉川逼入了絕境,但一時半刻也殺不了對方。
白玉川的掌法不弱,針法詭異,總能在凶險時刻逃過一劫。
苦苦支撐了這一陣,白玉川忽然看到了希望,因為剛才說話的那名錦衣使已經在組織周圍的教眾了,有了那人的指揮,教眾們開始進行反擊,對花鯨勇士不斷襲擾。
如此一來,雖不能將花鯨勇士擊退,但也令對方有所顧忌,頗有成效。
艙室中不斷有教眾奔出,甲板上的人越來越多了,花鯨勇士的優勢逐漸失去。
驚雷一瞧周圍的情況,心中有些擔憂,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不多了。
白玉川借著對方心神不定之時,猛出了幾掌,尋得一絲空隙之後趁機躍起,往障礙物多的地方掠去。他等這一個機會很久了,此刻心中慶幸著多虧自己沉得住氣。
就在一眾花鯨勇士追上去時,白玉川手裏的銀梭針射了出去,他這一次不是射向追來的花鯨勇士,而是射向周圍的各種物件,一時間他走過的地方已被細線纏滿。
驚雷有些不解,難道對方覺得就憑幾根細線就能把人擋住?這簡直是個笑話。
白玉川是個精明之人,他豈能讓別人看笑話?
就在細線纏好的刹那,白玉川的手指往上頭抹去。
一陣沉悶的弦聲響起,白玉川竟然把那些亂纏起來的細線當作了樂弦,其聲響雖比不上真正的秦箏,但確實能發出音波,驚雷等人所料不及,登時被音波擊中。
花鯨勇士的攻勢稍一受挫,白玉川已高高躍起,到了一處風帆之上。
驚雷首先把體內的音波除去,幾乎是跟著白玉川上去的。
另外的花鯨勇士就慢了刹那,但也很快躍往風帆。
大家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白玉川,他們是為了刺殺白玉川而來的。
白玉川忽然信心大增,他發出一陣大笑,一連數掌,把驚雷逼了開去。
大家抬頭瞧時,白玉川已飄身而去,到了另一處風帆之上。
白玉川已完全脫出對方的圍攻,越發有恃無恐起來,他貼在帆布上一陣大笑,這把一眾花鯨勇士氣得不輕,大家都帶著一股怒火,往白玉川追了過去。
就在一眾花鯨勇士都圍過來的時候,白玉川倏地掠起,到了對方頭頂之上。
一聲響亮的口哨忽然傳入了眾人的耳朵,不知怎的,那些花鯨勇士便即悶哼一聲,毫無征兆地往下墜去,就連驚雷都不例外,這可把甲板上的那許多教眾看傻了眼。
這簡直就跟邪術差不多,若不是親眼所見,絕難相信。
剛才那一聲口哨,是白玉川發出的毒音,當年在五湖之上,劉宸都著了道。
不過白玉川此刻正與人交戰,不敢離得太近施展,毒音的殺傷力也就小了一些。
花鯨勇士雖然中了毒音,但還能戰鬥,不過戰鬥力已大打折扣。
“想殺我?你驚雷還嫩了點!”白玉川大笑著往之前留下過細線的地方掠去。
驚雷一下就想明白了剛才的問題所在,當下大喝一聲,疾追過去。
“別讓他發出任何聲音。”
白玉川的口哨雖然能發出毒音,但隻能出其不意地用一次,因為用口吹出的毒音耗費內力較多,威力還不及正真的樂器,所以他接下來還是準備用細線對敵。
驚雷十分苦惱,他知道已錯過了刺殺白玉川的最好時機,但他依然不死心,他還想拚一拚。然而危險已悄悄降臨了,本來走散了的天音教各船正在自發地集結。
周圍的小船之上雖然還有一些花鯨勇士,正在給集結的船隊製造麻煩,但並不能改變整個局勢,畢竟他們的人太少了,隻能拖延一些時間而已,遲早被船隊合圍過來。
那邊艙口忽然走出一名錦衣使,他的手中抱著一把秦箏,那是白玉川的樂器。
在那人的身後,還有兩名錦衣使,是護送秦箏過來的。
白玉川大笑一聲,往那邊掠去:“把箏給我。”
驚雷豈能依他,若是對方有秦箏在手,這裏的所有花鯨勇士都凶多吉少。
花鯨勇士們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顧一切地阻止白玉川過去。
就在大家爭鬥正凶的時候,樂遊忽然出現了,他笑嗬嗬地走向那錦衣使。
“快把箏給我,我送過去。”
那人稍有些猶豫,樂遊已伸手去奪。
“你幹什麽?”那三名錦衣使瞧出有些不對勁,忙出聲喝問。
樂遊哈哈一笑,忽然對那三人動起手來,把對方攻了個措手不及,他的劍隻管往那秦箏上招呼,這可把那三人急壞了,他這哪是要送箏,分明是要毀箏。
“別緊張嘛,跟你們玩玩而已。”樂遊幹著壞事,口上還不忘戲耍對方。
三名錦衣使把箏拋來拋去,躲避樂遊的劍光。
一人忙中喝道:“樂遊,你這是要造反嗎?”
樂遊知道此刻已掩飾不下去了,當下啐了對方一口。
“呸!他白玉川謀害祁教主,那才叫造反,你們這些飯桶全被他騙了。”
白玉川朝那錦衣使大喝一聲。
“不要聽他胡說,這樂遊已和驚雷串通好了,別中他們的奸計。”
白玉川應對了幾招,繼續用言語穩定人心。
“他們都是劉昭淩的棋子,都是殺害祁教主的幫凶,這次又想對我下手,那是要徹底顛覆咱們天音教啊,大家一定要分清敵我,別受蒙蔽,否則天音教就完了。”
白玉川的激勵很管用,周圍教眾再不存疑,懷著同仇敵愾之心猛攻驚雷等人。
周圍的船越來越密集,情況越發對驚雷他們不利。
驚雷搖頭一歎,帶著悲憤的語氣下達了命令:“走啦。”
眼見形勢逆轉,白玉川不依不饒地追了過去:“走得了嗎?”
周圍忽地傳來鼓聲,是從那些圍過來的大船上傳出來的。
金鼓連天陣!
驚雷臉色一變,氣得朝白玉川破口大罵。
“沒想到你白玉川這麽膽小怕死,連金鼓都帶出來了,我看你也就是個鼠輩。”
白玉川冷笑道:“別光圖口舌之快,倒是拿點本事出來啊,否則你就受死罷。”
他趁著對方退走,飛出一根銀梭針,將樂遊那邊的秦箏纏了過來。
樂遊見事不妙,趕緊溜之大吉,猛然往江水中跳去,人在半空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金鼓音波打中,最終是跌落水中的。他嗆了一口水,顧不得眼冒金星,迅速潛入水中。
白玉川抱著秦箏,往驚雷追去,對方已成了他的心腹之患。
白玉川有銀梭針借力,可在各船之間的風帆上來去自如,見到下麵的花鯨勇士就把天音彈擊過去,一時間水麵翻滾,浪起如柱,花鯨勇士們都不同程度受傷。
水麵靜了片刻,所有的花鯨勇士都潛入了水中,不見蹤跡。
白玉川忽然四下遊走,朝著下方水麵一陣彈撥,發出的天音激起了滿空的水浪。
他純粹在發泄自己的憤怒情緒。
水麵浮起一人,口吐鮮血不止,看來白玉川剛才那一通發泄,沒少給水下的花鯨勇士造成麻煩。白玉川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
白玉川正要痛下殺手,上遊忽然傳來歌聲。
他隻怔了刹那,剛才那名受傷的花鯨勇士已被同伴救走了。
其歌唱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
白玉川知道來了強敵,當下不再浪費力氣,目光注視著歌聲傳出的地方。
一葉扁舟隨浪而來,上頭立著一人。
來人一手往後伸出,似乎在用掌力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