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路口,劉宸發現上頭的一片石崖下聚集了百十來人。

 兩個巨大的光輪下麵,各坐了一人,劉宸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另外兩名祭司。

 此時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有人開始點起火把,將山路照得通明。

 這麽大的陣勢,還怕敵人跑掉,看來對方真的不容小覷。

 羿修拉著劉宸在路旁坐下,其他人也都圍坐在附近,一臉期待地等著聽故事。

 羿修歎了口氣:“該從哪裏說起呢……”

 劉宸哂道:“不如就從武功淵源說起罷。”

 “也好。”羿修答了一聲。

 他稍一思索,開始講了起來。

 “在羿氏的族譜當中,記載著這麽一回事,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部落當中出了一名以善射聞名於天下的大英雄,因仰慕其箭術而前來拜師求學的人絡繹不絕。”

 劉宸哂道:“民間有羿射九日之說,我猜……羿就是你所說的大英雄。”

 羿修笑了笑,繼續講下去。

 “我們本是上古東夷族的一支,記載中的這位先祖,確實以‘羿’為名,在這之前我們的部落並無名號,自這位先祖的功績被天下人熟知以後,才稱羿氏部落。”

 “其時,天搖地動,洪水泛濫成災,諸多猛獸無處藏身,常出來禍害人畜,橫行於當世,帝因見萬民受苦,遂招來天下勇士,請先祖傳授高超箭術,以平四方。”

 “先祖除害心切,每日盡心授藝,然而他卻忽略了徒弟們的品德修養,其中有一名姓逄的徒弟資質頗高,雖把先祖的高超箭術學了去,但目中無人,黷武不道。”

 “到後來,此人因心術不正,終於墮入邪魔之道,他想在名望上超過先祖,竟然起了弑師之心,但是他哪裏知道,先祖最厲害的功夫不在箭術,而在接箭之術。”

 聽到這裏,劉宸心中一驚:“我的青龍令是不是被你的接箭術收去的?”

 狄老四興奮地把話搶了去。

 “那是自然了。羿氏的接箭之術有個名堂的,叫做「摘月手」,天下間任何兵器,隻要到了跟前,一出手就能摘住。”

 羿修連忙擺手,一臉嚴肅的樣子。

 “說成任何兵器,有點誇大了,先父曾對我說,流雲飛刀他就不敢摘。”

 劉宸奇道:“令尊認識我陸師伯?”

 羿修道:“陸前輩曾到幽暗森林做客,與先父極為投緣。”

 劉宸一想也是,陸師伯既然曾與上一任宮主相戀,去過幽暗森林也不足為奇。

 說起武功,他又想到一個問題。

 “我打你的第一掌,力道被卸往他處了,這也是摘月手的傑作?”

 羿修笑道:“這是一種擒拿術,叫做「八門金鎖」,摘月手就是從這套擒拿術當中演化出來的。施展這門功夫,需要強大的內力基礎,技法要領在於以氣鎖物。”

 “看來這八門金鎖才是你們的鎮山絕學。對付我的那一招叫什麽名堂?”

 “能將對方力道卸走的招式,叫做「偷龍轉鳳」。”

 劉宸脫口而讚,連連點頭。

 “名副其實啊,這與江南天音教的「積羽成舟掌」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忽然笑了笑:“我現在已完全可以猜想出那名孽徒的下場了。”

 羿修歎道:“先祖念在對方學成一身本領不易,隻教訓了他一頓,希望他能夠悔過自新,以後好好做人,但是到了後來才知道,這隻是先祖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那人不但沒有領情,還認為是先祖在故意羞辱他,表麵上裝得服服帖帖,暗地裏卻一直打著鬼主意,時刻想著將羿氏的接箭術盜去,最終把羿氏一族鏟除幹淨。”

 “如此小人終被先祖識破,他的邪惡欲望到死的那天也沒有實現。本以為他死了也就沒什麽事了,誰知他在臨死前暗中交代自己的子孫,一定要找羿氏報仇雪恥。”

 聽到這裏,劉宸笑罵道:“一個人能無恥到這個程度,真是空前絕後了。”

 “千百年來,那一支逄氏族人一直遵照祖訓,千方百計地想得到接箭術,與羿氏一族水火不容,雙方常有交戰。由於羿氏一族淡泊名利,世代深居簡出,隨著時間的推移,部落日漸衰弱,到了近百年,已被逄氏族人追得無處安身,這才躲到幽暗森林。”

 說到這裏,羿修瞧了瞧眾人,臉上滿是歉意。

 “我始終懷疑,逄無心是衝著羿氏一族來的,是我連累了大家啊。”

 狄老二忽道:“可是大祭司認為,對方是為了明月宮的秘密而來。”

 劉宸好奇心起,朝大祭司望去:“前輩,明月宮藏了什麽驚人的秘密嗎?”

 大祭司想了想,摸著銀須道:“你能得女神眷顧,那就不算外人,讓你知道一些事情倒也無妨。明月宮的秘密在‘月神珠’上,那是開啟一道神秘之門的鑰匙之一。”

 他又望望眾人:“至於那是什麽地方,大家日後便知,此刻多說無益。”

 劉宸聽出了弦外之音,關於神秘之門的細節,大祭司沒有告訴任何人。

 四下靜了一會。

 “哎呀……”劉宸忽然失聲驚呼,想起一件事來。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他訕訕笑了笑。

 “幾年前,明月宮不是把月神珠弄丟了嗎?現在找到沒有?”

 四大衛隊的統領都搖了搖頭。

 劉宸奇道:“這麽重要的東西,為何不去尋找?”

 眾人都不說話。

 大祭司道:“是我沒讓他們去尋找月神珠。”

 劉宸一臉不解。

 大祭司歎了口氣:“那年與火蓮教在聖火廟惡戰一場之後,明月宮元氣大傷,已派不出多少人手了,還不如守住這裏等待機緣,機緣到了,會有幫手到的。”

 劉宸問道:“難道就不怕敵人拿著月神珠,把那道神秘之門打開?”

 “且不說敵人未必知道神秘之門在哪,即便是知道了,光是一顆月神珠也沒用,頂多是顆特別一點的夜明珠而已,要想把門打開,還需要找齊另外一些東西。”

 “夜明珠……”劉宸將這三個字默默念了幾遍。

 他想起來了,在和祁妙菱去天音教的路上,他得到了一顆稀世夜明珠,不過後來一直被祁妙菱收著,成了她的私物。那顆夜明珠的來路很奇怪,會不會就是月神珠?

 他得到那顆夜明珠的時候,正好是在遇到明月宮眾人前不久。

 從時間上看,倒是非常吻合,這讓他不得不懷疑。

 眾人見他一臉沉思,神情古怪,都在盯著他看。

 劉宸驚醒過來,他懷著激動的心情,朝大祭司望了過去。

 “那珠子大概什麽樣子?說不定我見過。”

 大祭司有些愕然,答道:“月神珠大概有拇指般大小,外觀與夜明珠無異,但是其內蘊藏著一股神秘力量,光華遠勝一般的夜明珠……”

 劉宸急急把話搶了過來:“是不是在白天都能看到它發光?”

 大祭司點了點頭,臉色已有些凝重。

 劉宸眼中放光,興奮得有些失態,活像一隻抓耳撓腮的猴子。

 “我還真見過一顆這樣的珠子,簡直和你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一時間,眾人麵麵相覷,驚詫不已。

 劉宸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我當時見到兩名奇怪的人在一條小船上用暗語接頭,就好奇地偷了他們其中一人帶來的皮箱,打開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箱珠寶,一顆稀世的夜明珠就藏在當中。”

 “珠子在哪裏?讓我們看看。”青兒脫口追問,看得出來她很激動。

 劉宸卻尷尬地笑了笑:“我把它送人了,帶著珠子的人已失蹤兩年。”

 “珠子在誰身上?”

 劉宸心中一痛,答道:“就是上次和我一起來過這裏的那位姑娘。”

 青兒神色一黯,不說話了。

 四下又靜了下去

 劉宸一臉思索的神色,忽地一拍大腿:“結合月神珠被盜的事來看,我倒是覺得領主和大祭司的猜測都有可能,說不定人家想來個一石二鳥。”

 他又道:“既然被逄無心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盯上了,害怕沒用,自責大可不必,大家齊心協力弄死他就對了。他今天盯著明月宮,明天還不知道會盯著哪裏,隻要他一天不死,禍患就不會斷絕,江湖就會有腥風血雨,我們必須讓他停下來。”

 說到最後,劉宸緊握拳頭,麵上殺機大盛。難得逄無心自己露麵,這可是個殺他的好機會,此人不除,將來必禍患無窮,說不定能拯救天下的明主都會死在他劍下。

 要時刻提防這麽一位可怕的刺客,想想都頭大。

 既然上天送了一個機會,哪有拒絕之理?瞧瞧今天這陣營,也算是一大盛況了,隻要激起大家的血性和鬥誌,同仇敵愾地對付逄無心,機會還是很大的。

 眾人聽得怒容滿麵卻連連點頭,這一番話似乎說到他們心坎裏去了。

 山豹拍手叫好:“還是劉爺總結得好,就是一句話,弄死他就對了。”

 水獺便即附和:“就是,懷疑來懷疑去的幹嘛,弄死他就對了。”

 這兩人的話,更加簡單直率,無異於給大家的怒火上又添了一把火。

 銀鉤衛隊的統領鐵長風忽然大喝一聲。

 “對,弄死他!為大統領報仇,為慘死在村子裏的那許多無辜之人報仇。”

 “怎麽……”劉宸忽然大吃一驚。

 他怔怔道:“鍾鐵衣他……出事了嗎?”

 明月宮眾人麵目慘淡,都不作聲。

 狄老二歎道:“鍾兄為了讓其他人脫身,戰死在明月宮了。”

 劉宸的心中一陣難過,這才知道為何一直不見鍾鐵衣露麵。

 他與鍾鐵衣相處時間不長,但也患難與共過,尤其是對方待人之寬厚、真誠,給了他深深印象,這是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他也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好朋友。

 他一瞧青兒,對方已是一副淚眼汪汪的模樣,難過程度超乎旁人。

 他本來還有些惱她,見了此等情狀,心早軟了,忙出言安慰。

 “青兒姑娘請節哀,鍾鐵衣生性敦厚,‘仁義’二字之前從不讓人,他在天之靈見到大家安然無恙,當雖死無憾了。”

 他又瞧眾人:“如今大敵當前,我們應該暫止悲痛,化為力量。”

 青兒神色複雜,癡癡瞧著劉宸。

 劉宸忽然望向了她,目光溫和,正氣凜然。

 “我和明月宮之間雖然鬧出些誤會,但大家的除惡向善之心不會改變,就讓我們再次團結起來,共戰邪魔。我們以前能夠戰勝強大的敵人,今天也一樣可以。”

 周圍的人聽得熱血沸騰起來,甚至再也不覺得上次聖火廟一戰,是一場敗績。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劉昭淩,依然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

 細心,柔情,而又俠骨錚錚,正義感十足。這是她對他的印象。

 她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這麽一個人,會是一個薄情寡義的小人嗎?

 她心中有些掙紮,上一次的事情,自己真的做對了嗎?

 就在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一個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外麵的村落是怎麽回事,為何被毀成那樣了?”

 是劉宸問了一句。

 她答道:“前不久,村子裏的人忽然都中了毒,緊接著就遭到了襲擊。”

 劉宸心中一驚:“怎麽中的毒?”

 她道:“毒在井水裏。”

 劉宸怒容滿麵,罵了一句:“真是些畜生。”

 她的臉上爬滿了愁雲。

 “我們的井水都有人看護的,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這下劉宸更加吃驚了,難道敵人已滲透到妘家內部了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太嚇人了,他有些渾身不自在起來,甚至有一種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他再也輕鬆不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從聖火廟出來後的一些事情,心中越發不安。

 “木影駿,還記得當年你們被人出賣的事嗎?”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目光提防著周圍。

 木影駿是夜光衛隊的統領,他的手下人當中曾經出了一名叛徒。

 “你說的是林晃?”

 劉宸一副回憶的神色。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他在臨死前曾告誡大家,撤到幽暗森林去。”

 經劉宸提醒,大家似乎都想起來了,唯獨青兒一頭霧水。

 她當時一直昏迷不醒,當然不知道那些事情。

 木影駿記得更加清楚些,那人畢竟是他的手下人。

 “是有這麽回事啊,不過大家都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難道他當時就……”

 劉宸的臉上盡是擔憂之色。

 “現在看來他當時就知道一些端倪,他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啊。”

 眾人都覺後背生出了一股涼意。

 金輪衛隊的統領妘中行和冰鏡衛隊的統領妘中奇四目相對,臉現驚恐之色。

 妘中行道:“難道敵人在幾年前就開始預謀我們的村子了?”

 劉宸的眼中盡是睿智的光芒。

 “想想都覺得可怕罷?我現在有些擔心,逄無心隻是明麵上的敵人,暗地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妖魔鬼怪,曾經算計過明月宮的那些敵人,很可能已到了這裏。”

 鐵長風聞言,氣得破口大罵。

 “這些狗娘養的,來得正好,這次跟他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妘中奇道:“公子你有何對策?我們依然全聽你的。”

 茲事體大,劉宸當仁不讓,他把目光往眾人投去。

 青兒幽幽道:“我心已亂,出謀劃策的事你們看著辦罷。”

 狄老二道:“領主,這位昭淩公子的才智我是佩服的,當年我們能夠活著回來,全靠有他的妙計,否則我們早就被敵人算計死了。”

 羿修哈哈一笑:“沒得說,全聽昭淩公子的。”

 他與劉宸不打不相識,雙方早有惺惺相惜之意,後來又見劉宸談吐不凡,一身正氣感染了所有人,心中早已對劉宸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答應得非常爽快。

 難得大家這麽給麵子,劉宸很欣慰,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把大家招呼到近前,開始麵授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