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宸拿著瓷瓶走到劉縯身前,先替他解開穴道,然後拔出瓶塞倒出一粒藥丸,聞了聞氣味之後,笑道:“應該錯不了,快把解藥服下。”
劉縯對他絲毫不存懷疑,爽快地服下藥丸。
轉瞬間,一股清涼遍及全身,四肢百骸一陣舒暢,他心中一喜,知道毒氣已解,當下抱拳一禮:“大恩不言謝,請受在下一拜。”
劉稷已急喘著氣奔了過來,向劉宸一揖到地,大聲道:“多謝你救了俺大哥,日後有什麽差遣,盡管說來,黑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可如何使得?江湖救急,舉手之勞而已。”劉宸嚇了一跳,忙將他扶起,旋即望向劉縯,神秘一笑,“你我乃是同門中人,何必言謝?我的黃師兄,哈哈……”
劉縯錯愕道:“為何連你也認為我姓黃?我額頭上有寫了一個‘黃’字麽?”
劉宸有些詫異,笑道:“難道不是麽?師兄你說話真風趣,若說你不姓黃,這血戰槍法又是從何學來?倒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劉縯心道你倒是知道此槍法的來曆,他一時不知如何辯解,當下肅容道:“在下姓劉名縯,南陽郡蔡陽縣人,絕非姓黃。所學槍法乃是一位前輩所贈。”
劉宸壞笑一聲,道:“喲,你我都劉姓,說來說去還是自家人。我黃師伯為何送你槍譜呢?嗯……這個值得深思,啊……莫不是你本就應該姓黃?嘿嘿……”
劉縯見他囉嗦個沒完,皺眉道:“打住,是不是你黃師伯我不知道,但這槍譜確是一位前輩高人所贈,當時的情形請恕在下不便奉告。還有,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是舂陵劉氏的宗室子弟,跟什麽黃家半點關係都沒有。”
劉宸攤開雙手笑道:“好罷,這個暫且信你,瞧兄台你絕非奸險邪惡之輩,斷然不會盜取槍譜,至於槍譜是何人所贈,為何贈你,這個自然有他的道理。閑話不多說了,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們趕緊運走黃金,馳到官道上去。”
劉縯如釋重負,頷首道:“如此甚好,正合我意。與我同來的還有數十名弟兄,被賊人伏擊死傷了大半,你我先與他們會合,大家一塊趕路如何?”
劉宸道:“那還等什麽?趕緊走!”
雖經過一場惡鬥,所幸裝載黃金的兩輛馬車完好無損,敵人“保護”得頗盡職責。三人跳上馬車,吆喝一聲,疾馳而去。
他們不一會便到了遇伏的地點,入目盡是滿地的血跡和殘損的兵器,翻倒的馬車及周圍的樹幹上插滿了箭矢,可見當時打鬥之激烈。
十餘人正東倒西歪地靠在破損的馬車旁休息,另有幾名同伴給他們包紮著傷口,地上還躺了二三十人,怕是永遠也起不來了。
黑衣人的屍身卻是一具也不見了,想必已被同伴搶走。
劉縯見到此等情景,不由眼圈一紅,心如刀割,想想這幾日大家一路同甘共苦,剛才還有說有笑,而很多人現在說沒了就沒了,這怎不讓人心酸落淚?
蔡少公已瞧見了劉縯他們,正興奮地招手:“伯升——伯升——”
其他人立刻往那邊瞧去,但見劉縯正駕著馬車往這邊趕來,後麵還跟了一輛馬車,駕車的赫然便是劉稷,旁邊站了位不認識的年輕人。
眾人一陣歡呼,大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感慨。
劉縯跳下馬車與蔡少公相擁在一起,互相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經曆過這次磨難,二人的感情又增進不少。劉縯突然捶了他一拳,佯怒道:“好你個蔡少公,你在車隊中暗藏黃金,卻把兄弟我瞞得好苦。”蔡少公以為劉縯要翻臉,苦著個臉道:“這都是次元兄的安排,為了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伯升勿怪。”
劉縯見蔡少公嚇得不輕,大笑道:“這事我早已猜到了個大概,剛才和你開個玩笑而已。你小子膽也忒小,憑咱們的交情,我還能因為這點小事跟你鬧翻不成?”
蔡少公這才知道被他擺了一道,笑罵道:“好你個渾蛋,我剛被賊人嚇得不輕,你卻又來唬我。”二人又是一陣大笑,遇伏後的陰霾一掃而空。
曲幽在兩名武士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他身上血跡斑斑,顯然也是死裏逃生。
大家相互問候幾句之後,劉縯把事情的大概交代了下,不過對於劉宸的身世來曆則是模糊地一筆帶過,在場的都是行走江湖之人,知道一些忌諱,因此也沒人細問。
蔡少公便即指揮傷勢較輕的武士,挑選出幾輛還能使用的馬車,把遇難的弟兄抬了上去,傷勢較重的武士也被扶上馬車,大家帶著沉重的心情,一路往江陵城去了。
劉縯和劉宸在前麵並騎徐行,劉稷跟在其後,劉宸正津津有味地向劉縯詢問著這次遇伏的經過,沒過多久,話全讓劉稷搶了,他有問必答,講得口沫橫飛。
劉宸忽然若有所思地道:“黑熊,你這斧法……我好像有點眼熟,似乎之前在哪裏見過,唉……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劉縯歎道:“黑熊的這套斧法學自他父親的自繪圖譜,沒有一個名稱,不過我在很小的時候問起過季叔,這斧法大有來頭,是一位隱居霧靈山的世外高人所傳。”
劉宸一拍腦袋,尖叫道:“哎呀,我想起來了,哈哈……正是霧靈山。”
二人眼中一亮,無不興奮異常,要不是在馬背上,劉稷已衝過去逼他快講。
劉宸笑道:“家師曾經帶我去過霧靈山,那有一座古老的山莊,主人家姓金,會使一把雙刃開山斧,那招式當真霸氣威武,至今猶曆曆在目。我當時好奇心起,纏著金莊主問起這斧法的來曆,金莊主告訴我,這便是「軒轅斧法」,為上古軒轅皇帝所創,他的祖先是軒轅皇帝的金蛟衛士,因而得傳此套斧法。”
劉稷聽得抓耳撓腮,神往不已,一個勁地嚷道:“昭淩哥,哪天你帶俺去登門拜見金莊主唄,俺要磕頭拜師,哈哈……他娘哩,今日刑藏鋒那小子大言不慚,說隻有他刑家才配使斧,啊呸——等學好軒轅斧法,看俺不把他的兩顆蛋都砸碎才怪!”
劉宸哂道:“是家師帶我去的,那時我還年幼,我哪認得路?”
劉稷失望地歎了口氣,當下默不作聲,劉宸不忍見他傷心的模樣,沉吟道:“你也不要灰心,等我回到師門,問問家師便是。”前者立馬兩眼放光,點頭道:“好好好,啥時候回去,你明天就動身好不好?我跟你一道走。”
劉宸沒好氣地道:“你當我是出來遊玩的是罷?我可是奉了師命下山,來調查一樁奇案的,等事情有了眉目,才能回去複命。”
劉縯奇道:“什麽奇案?難道官府不管,倒要你去查探?”
劉宸笑道:“師兄,不——伯升哥,咳……我還是覺得叫師兄來得順口,哎呀……是這樣的,我混元宗就在巴蜀大雪山中,家師每年都會派一批弟子下山,一則體察民間,二則懲惡揚善,這都是我們無極宮傳下來的規矩,咳……我突然跟你說這麽多,你肯定不明白,這樣罷,我從頭說起,反正師兄你也不是外人,哈哈……”
劉縯見他說得有趣,不禁莞爾,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態。
劉宸接著道:“這江湖上啊,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便有了一股邪惡勢力,自稱聖門中人,但由於他們大多殘忍好殺、奸險邪惡,為達到一己私欲往往人麵獸心、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生靈塗炭,就像潛伏在人間的惡魔,因此被外界稱作魔門。”
劉稷不滿地道:“本來是說混元宗,你扯這麽遠幹嘛?”
劉縯沉聲道:“昭淩,難道今日伏擊我們的賊人,便是魔門中人?”
劉宸點頭道:“正是。遠在魔門出現以前,江湖中便有一個古老而神秘門派,門下弟子六人,個個潛心修道,武功卓絕,外界稱之為道門。”
“這些事,我為何從未聽過?”劉縯頗為震驚。
“道門的總壇無極宮,地處紫府山一個隱秘的峽穀中,有‘太極’和‘長生’兩座大殿,住著天道和地德兩位真人。無極宮下屬有六個宗派,掌派的六名弟子,喚作‘乾坤六子’,家師便是這一代的‘混元子’,而我黃師伯,是這一代的‘奔雷子’,哎呀……說起我黃師伯,他老人家那身功夫,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簡直不可思議。唉,也不知道我啥時候才能達到黃師伯那種玄妙的武道境界。”劉宸仰望虛空,神往已極。
劉縯和劉稷對望一眼,心中都掀起了驚濤巨浪,後者道:“昭淩哥,就你這身武功,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怎麽你黃師伯還要厲害很多嗎?那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劉宸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個井底之蛙,我的武功算個啥?在我黃師伯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兩個劉昭淩也走不出五十招。你可知道武學的最高境界是可以破碎虛空,羽化登仙的麽?我黃師伯已經把一隻腳邁出去了,而我,連門檻還沒瞧見哩。”
二人聽了,差點驚訝得把下巴都掉在地上。
劉縯問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麽掌法,怎的如此厲害?那真氣,雖奇寒徹骨,卻陰而不邪,正大光明,與江湖上的各種陰寒奇功大相徑庭。”
“算你識貨,我的真氣是循陰陽相生之理練出來的,乃是陰中的元始之氣,絕非一般的陰寒真氣可比。這套掌法是我參悟了本派的下卷心法之後自創出來的,給它起了個名叫做「潛龍引」,雖以掌法為主,卻包羅萬象,其中就暗含了爪法和劍法的變化,其重點在一個‘引’字,要用意念引導真氣,意之所至而掌隨心發。”
劉縯似有所悟,歎道:“妙極,妙極!這套掌法使將出來,當真有如潛龍升淵,氣淩霄漢。兄弟,聽你剛才一席話,真是茅塞頓開,以前怎麽也想不通的一些武學難題,登時清朗了許多,他日武學修為若能再進一層,定是拜你所賜。”
劉宸哈哈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伯升哥言重了。咱們言歸正傳,由於魔門中人嗜殺成性,無法無天,漸為天下正道所不容,無極宮向來以修道行俠、濟世救民為己任,兩位真人不忍江湖飽受腥風血雨,便派出乾坤六子拒抗魔門。所以說,自從魔門崛起,大勢席卷江湖的那天起,道、魔兩門就成了宿敵。”
劉縯終於明白了個大概,追問道:“你這次下山,是跟魔門有什麽幹係嗎?”
劉宸點頭道:“正是。幾月前,在巴蜀一帶接連發生了幾起凶案,遇害之人死得十分離奇,官府根本查不出任何結果。而最近,魔門中人活動頻繁,家師懷疑這可能是魔門下的手,所以派我下山調查此事,搜集證據。”
“如何個離奇法?”
“遇害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全身沒有一處傷痕,但無一不是眼窩深陷,表情恐懼,似乎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夢魘。”
“世上還有這種殺人手法?當真聞所未聞,想想都令人害怕。若是跟人有仇,直截了當不就行了,凶手這麽做,多半是出於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正是家師所當心的。我沿著線索一路追蹤下來,到了江陵,就在昨晚半夜,林江林屬令突然暴斃於軍營中,死法和前麵的奇案一模一樣。”
聽到這裏,二人一齊色變。
劉縯失聲道:“林屬令?接收我們這批貨物的正是林屬令啊。”
“事情竟有這麽巧?”
劉縯點了點頭,苦笑道:“堂堂一郡之屬令,統領江陵數萬兵馬,卻也死於非命,如此一來必定轟動朝野。我就奇怪了,如今的天下動**不安,各郡守軍戒備森嚴,想要在軍營中悄無聲息地殺死一名屬令,這談何容易?凶手的居心又何在?”
“可事實擺在眼前。官寺已經封鎖了消息,朝廷尚不知情,南郡卒正王安怕朝廷降罪於他,派了重兵把守林屬令的屍身,以防走漏風聲。”
“你有查探過死者的屍身嗎?”
“沒機會下手啊。在巴蜀的時候,死者早已下葬,而在昨晚,我本想冒險潛入官寺,可是當我翻進後院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妥,潛意識告訴我,那裏有極大的危險,這是我在江湖上多年磨礪,培養出來的一種警覺,我當時心想:‘萬一遇到魔門的哪個老魔頭就麻煩了,說不好就把小命搭上。’一念及此,便打消了進去查探的念頭。哈哈……不過今晚卻是可以,不知伯升哥敢不敢與我同去?”
劉縯肅容道:“兄弟,你這是什麽話?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若是這麽點事就虛言推脫了,還像個爺們嗎?”劉宸大喜,撫掌道:“好!有你我二人聯手,足可放手而為,放眼天下,能留得住咱二人的,怕是也沒有幾個,哈哈……”
劉稷突然大叫道:“我也要去!怎麽忘了俺黑熊呢?”蔡少公等人聽得劉稷嚷叫,以為前方發生了什麽事,都往這邊瞧來,劉縯連忙招手示意,告訴大家並無事端。
劉宸瞪了劉稷一眼,沉聲道:“就你這脾性,去了準給我添亂,老老實實地留下來照看車隊罷,再嚷嚷的話就不幫你打聽金莊主的事了。”
劉稷恨得牙癢癢,一時張牙舞爪,無奈有求於人,不得不忍氣吞聲。
劉宸和劉縯相視一笑,開始商定細節,低語片刻之後,前者便即離去。
劉縯心中盤算了下:“由於林屬令已死,這一批貨就沒有必要再送過去了,而那兩車黃金,估計是李通賄賂官寺的,現在事情錯綜複雜,還是不要躺這渾水。”他把江陵城目前的形勢,向蔡少公大致述說了一下,後者是個頭腦精明的家夥,果斷決定先把黃金在江陵找個地方匿藏起來,然後派人稟報李通,等他定奪。
到了江陵之後,蔡少公先去報了官,然後找到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棧,讓大家暫時住了下來,這裏確是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幾裏外就是茂密的樹林。
入夜時分,劉縯和蔡少公打了招呼,讓劉稷看守車隊,自己則出一趟門逛逛夜景。他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之後,便即展開身法趕往與劉宸約好的地點。
劉縯在成排的屋簷上縱情飛掠,過不多時,前麵出現一座高聳的塔樓,他想也不想便一個縱身扶搖而上,飛鳥般落於塔頂。瞥眼間,但見一人負手而立,正俯瞰夜景。
“你來了。”那人緩緩轉過身來,正是劉宸。
“我來了。”
劉宸點頭微笑一下,便即躍下高塔往屋簷上掠去,劉縯手提長槍緊跟其後,二人很快變成兩個黑點,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陵城的官寺大院氣派非凡,巍巍聳立的高牆之內,瓦屋成片燈火通明,緊閉的大門外兩尊怒目石獅高大威猛,倍顯官寺的威嚴,令人望而止步。
劉宸在周圍轉了一圈之後,突然躍上附近一棵大樹,藏好身之後往院子裏瞧去,過了好一陣才跳下來,朝劉縯道:“裏邊戒嚴更厲害了,兵力比昨晚多了一倍不止,怕是有上千人,每一道走廊每一個角落都有重兵把守,還有來回巡邏的守衛。”
劉縯皺眉道:“那怎麽辦?”
劉宸壞笑一聲:“山人自有妙計,嘿嘿……看來不使點非常手段是不行了,你先在這裏等我。這些人真是的,非得逼我搞點大動靜不可。”說完轉身去了。
“你要去哪?”
“既然沒有機會進去,咱們就自己創造機會。”
劉縯啞然失笑:“你真是個處處令人意外的人。”
劉宸露出一個招牌式的壞笑,道:“一會緊跟我的路線潛進去,注意藏身,我去查看林屬令遺體,你在暗處與我保持適當距離,危急之時可施以援手就行。”
片刻之後,他手裏提了兩壇子酒回來,朝劉縯使個眼色便翻牆而入,後者終於知道他想幹嘛了,搖頭苦笑一下,也跟著翻牆而入,找了個陰暗的角落藏好身。
過不多時,後院突然濃煙滾滾火光衝天,緊接著便是鑼聲鏜鏜人聲喧嘩,立刻引起了一陣騷亂。各人不知就裏如臨大敵,高呼救火的聲音不斷響起,噪雜聲一片,驚慌失措之下,幾隊巡邏的守衛已被緊急調往後院。
一道藍色的人影驀地劃破夜空,迅速投入了林立的高樓內,劉縯瞧得清楚,便即一躍而起,如秋風疾雁般緊追著那道人影而去。
前麵的人影當然是劉宸,他借著夜色掩護徑往守衛最多的那座高樓掠去,心中估摸著官寺雖然有重兵把守,但應該不會有絕頂高手,自己姑且可以冒險一試。
他如燕子抄水般在屋簷上劃過,落在了那座高樓的屋頂上。此樓共有三層,通道內皆有重兵把守,並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
輕輕掀開幾片屋瓦,往屋內瞧去,果不其然,地上躺著一人,身上蓋了一塊白布,可能是為了保持空氣流通,兩邊的窗戶都開著。
他心道天助我也,拾起一塊碎瓦往旁邊一幢樓房的屋簷擲去,這一擲使了巧勁,碎瓦飛出時無聲無息,到得數丈之外,破空之聲方厲,拍的一響,發出異聲。
附近的幾名守衛立刻撲過去查探,他便趁著這一空隙飛鳥般穿窗而入。
室內的兩名守衛隻見眼前人影一閃,已被製住穴道,劉宸迅速把二人挪到一邊,讓他們麵向裏側“站好”,自己則竄到屋梁上藏了起來。剛藏好身,走道上兩名守衛就往裏麵瞧來,略一察看便走開了。被引開的守衛發現並無異狀,已趕了回來,問道:“裏麵有什麽狀況嗎?”其中兩人答道:“一切如常。”
劉宸心道危機已過,當即躍下屋梁掀開白布。這是一位身穿鎧甲的軍人,瞧上去剛死去不久,對方臉上的肌肉幹枯扭曲,猶如一個暮年老人,與那魁梧的身材格格不入,深深塌陷的眼窩令人看得頭皮發麻。錯不了,這人一定就是林屬令。
他是個膽大之人,對此詭異情景絲毫不懼,仔細檢查了死者的每一寸肌膚之後,他並沒有找到任何傷痕,這果真邪門得緊。
略一思索,他便嚐試著往死者手腕打入一道真氣,這一發現非同小可,原來死者的經脈已全部幹枯收縮,應該是元氣散盡,油盡燈枯而死。
正當他苦思冥想之時,心中警兆忽生,不及細想之下,唯有竄上屋梁屏住呼吸。
劉宸驚出一身冷汗,他剛藏好身,一道人影便閃入屋內,身法比自己隻快不慢。那人臉帶一張骷髏麵具,身穿一套夜行黑衣,宛如一名來自幽冥的鬼使,他一進屋便揮手向兩名本已被製住穴道的守衛隔空彈出數指,頭也不回地徑直往屋中的屍身走去,仔細查探了一番之後,滿臉疑慮之色,而後舉掌拍落。
劉宸料想對方是要毀屍滅跡,當下大喊一聲,猛撲而下:“惡賊休得無禮,我等奉命緝凶,在此等你多時了!”
那人不想屋梁上有人埋伏,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身形一閃已從窗口竄出。
外麵的守衛聽到屋內動靜,立刻衝了進來,劉宸心道此地不宜久留,攆著那人的屁股追了出去,冒充著官軍道:“將軍有令,抓住前麵的刺客!”
眾守衛見劉宸打著官腔,稍微愣了一下,便追著前麵的人影去了。
劉縯在暗處被這一下搞得莫名其妙,他所隱身的位置不曾見到另外的不速之客,更不明白為何劉宸這麽大張旗鼓地和與官軍為伍了。
“先不管那麽多了,截住前麵的夜行人再說。”他理了一下思路,算準夜行人逃走的路線,幾個起落縱躍出去,藏身在一處屋簷下。
那人果然往這邊掠來,他心中一陣竊喜,瞧準時機一槍刺出,口中暴喝一聲:“留下罷!”蓄勢待發的一槍斜刺而出,發出一聲震天巨響。
對方陡遇襲擊,卻也並不驚慌,五指無聲無息地向槍頭虛抓一下,身體貼著屋簷滑了開去,身法之快令人咂舌。
劉縯隻覺一股陰柔的暗勁襲向槍頭,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便即失了準頭,一槍刺在空處,心中無不詫異,暗歎敵招之怪異。
那人受這一阻,身形也是一滯,劉宸恰在此時趕到,他雙掌劃出幾道優美的弧線,一招『潛龍出水』淩空拍出,渾厚而冰冷的掌力如有一道無形的兵刃,挾著震人耳鼓的嘶鳴之聲,往那人背心撞去。
對方也是了得,瞬間移形換位,閃開數尺,左手斜斜揮出,與劉宸掌力的偏鋒一觸,即便如此,他亦覺手臂酸麻,胸中氣息沉濁,一口鮮血險些噴出。
借著前跌之勢,他猛然彈出三丈之外,憑著極快的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屋簷上現出兩個大洞,一時瓦礫飛濺,掉了一地。
劉宸暗歎可惜,苦笑道:“對方的輕功實在太厲害了,你我誰都追不上。罷了,今晚之事到此為止,趕緊撤罷。”
劉縯笑罵道:“再不走,難道還等官軍請咱喝一壺?你剛才冒充官軍渾水摸魚,此刻怕是已被人看穿了,這可是大罪。”
“等他們緩過神來,連本公子的屁都聞不到,哈哈……走——”
二人回到先前相約的高塔之上,一陣夜風吹來十分舒暢。劉縯首先問道:“有什麽收獲嗎?”劉宸答道:“當然,已經發現一個重要線索,十有八九與魔門脫不了幹係。今晚的夜行人,武功路數像極了魔門中人,我會想辦法跟蹤他,繼續查下去。”
劉縯奇道:“難道今晚的夜行人不是凶手?那是塊做刺客的好料啊,憑他的本領,有心算無心之下,在軍營中殺掉林屬令倒是不無可能。”
劉宸搖頭道:“我原本也以為他就是凶手,這才現身拿他,但仔細一想不大對勁。在今晚的行動中,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感應到昨晚遇到的那種危險氣息,夜行人輕功雖高,武功卻在你我之下,斷然發不出令我都感到害怕的氣息來。”
“那今晚的夜行人是什麽來頭?”
劉宸哂道:“我怎知道?不過應該與凶手有點幹係才對,否則不會冒險前來,隻要盯住這人,事情可能會有一些眉目。我見他對林屬令的遺體出掌,以為是要毀屍滅跡,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他是要用一種獨特的手法查探死者。”
劉縯點頭,悻悻道:“慚愧之極,沒能幫你把人留下。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不然,你已經幫到我了,你阻了他那一下已經足夠。實不相瞞,我陸師伯教了我一套追蹤之術,剛才那一掌我已經做了手腳,我有十足的把握查出對方行蹤,不過得盡快著手去辦,時間長了就難說了,多謝伯升哥援手之德,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劉縯大感好奇,也不便細問,當即抱拳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唉……來去匆匆相見恨晚,他日你若路過蔡陽,記得要來找我,咱們不醉不休。”
劉宸朗聲笑道:“好,小弟到時一定上門叨擾。”說完便躍下高塔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