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上龍下天)不甘心隻做粵國國主,終究還是意圖做南漢皇帝。他派遣使臣分別趕赴楚國長沙府、閩國福州、吳國宣州、吳越國杭州……眼下也仍是要加深與諸王之間的交情,待其估計即皇帝位的時機成熟時,連同他粵國在內,便將鼓動諸邦一並改製稱帝。

而現在粵國仍向魏朝稱臣,劉(上龍下天)現在也以為,魏帝李天衢還被蒙在鼓裏,根本無從知曉他暗中所進行的計劃。

可是李天衢偏偏就知道,劉(上龍下天)繼承王位之後,不惜與中原王朝決裂,也要滿足自己做皇帝老子的野心……而且慫恿吳越、吳國等諸方勢力稱帝的套路,正史線的劉(上龍下天)既然便用過,現在他也更會采用這等手段。

說白了劉(上龍下天)就是要做個攪屎棍,擾亂南麵諸國向魏朝稱臣的局麵。無論楚、吳等國會不會響應他建製稱帝,與魏朝這樣的強鄰領土大麵積接壤,畢竟威脅更大。

更何況要攻打粵國,中間還有楚、吳兩個勢力相隔……如果動其中任何一方,劉(上龍下天)再從中作梗,便很有可能促成五國聯合拒魏的戰略局麵。

“雖說劉(上龍下天)那廝的威脅不及後唐李亞子,可是也的確能對我朝造成不少麻煩啊……”

李天衢喃喃念道,往南麵打,則難免要與粵、吳、楚、閩等國聯軍兵戎相見,還有後唐李存勖這個勁敵虎視眈眈,魏朝則會麵臨南北夾擊的局麵。

可是李天衢尋思隻要魏朝不會主動攻打南方任何一處勢力,那麽無論劉(上龍下天)稱帝與否,楚、吳、閩這幾國不會感覺到自身受到威脅,也不至於興兵犯邊招惹中原王朝……那麽魏朝的戰略方向,還應是先北後南。

隻要滅了後唐,魏朝大可以集中軍力,屆時也未嚐不能一鼓作氣連滅五國。不過這也就意味著劉(上龍下天)自以為計劃得逞,不久後便將著手即皇帝位……兩害相較取其輕,現在要專心對付後唐,也就隻得任由劉(上龍下天)再蹦躂一段時期,畢竟魏朝雖然現在不便對他動手,可是粵國也無法跨越吳、楚治下疆土,而對魏朝構成威脅。

任那劉(上龍下天)機關算盡,李天衢尋思現在不宜對南麵用兵,且先由得他鬧。而眼下魏朝內部還有一件要事須著手去辦,朝廷還要通過糴買轉運,輸送進購的糧秣至京畿與後唐接鄰的邊防前線地區。

可是後世河南省地界自古水災頻繁,汴京以西,而隸屬於魏朝直轄統治的鄧、唐、蔡……等諸處州府便遭遇洪澇災害。按例也應派遣水路轉運使前往受災地區,核實災情,沿途收購糧草,不但要根據各地實際情況救濟撫恤災民。

而糴買進購的糧秣如果足夠賑災用度,其餘糧草還要通過漕運輸送往汴京。再經分配,以供軍需之用。

魏朝固然會通過田畝賦稅的方式征收糧秣,不過與後唐前幾次征戰消耗後勤軍需,如今鞏固邊防,被北伐備戰更需要保證軍糧儲備。再加上治下幾處州府受災,所以李天衢也隻得撥發國庫錢財,至民間再進購糧秣,以供賑災、軍需用度。

而需要派發出去主持這樁事務的轉運使,權力也還沒有到宋朝時節那般,成為按路劃分的行政區當中掌握轉運財賦,考察地方、舉賢薦能的首腦官員。先前主要是為督監各處藩鎮的財政收入,權力主要還集中在汴京總署,派出去的官員做完本職工作,便是事畢即撤。

但是通過考察授任人員的工作謀劃、銜接溝通、統籌組織等相關能力。如果事務處理得完善,臨時擔任轉運使的官員履曆上再添一筆功績,也是加官進爵的資本。

而這次被任命為轉運使的那個人卻在皇城內朝,正恭順的聽著李天衢訓話,他俯首帖耳的聆聽,神態仍難免有些局促,卻正是魏朝大皇子李繼誌。

雖說李天衢現在更為注重栽培四子李繼賢,但是這個大兒子為官曆練期間雖然隻能說是中規中矩,但也並沒有犯下什麽過錯,當然也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了。

李天衢心想嗣君的人選,現在畢竟還沒有個定論,或許李繼誌再多些曆練,能夠轉性開竅也說不定。而且這個大兒子當初雖然與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這三個潛在的佞臣打得火熱,也並沒有受慫恿蠱惑,而犯下什麽原則性的錯誤。要看透什麽樣的人,則需要有足夠的閱曆,那麽現在便將李繼誌從嗣君的人選中排除……對他也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你這次擔任轉運使,不但要為朝廷籌措糧草,還要視察各地災情。水患過後,還要核實各處官府倉廒損失的糧秣總數……此番也可說是皇長子代朕巡狩,身兼督促糧運、賑濟災民這兩個職務,你要竭盡所能,而莫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聽自己的老子一番囑咐下來,李繼誌連連恭聲領命。可是他心中便似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著實不安……畢竟先前出宮做官曆練,也都是在汴京、京畿治下的官署,尋常官吏對待他這個大皇子,自然也是盡可能的幫襯照顧。

結果如今卻要擔任轉運使,趕赴鄧、唐、蔡等遭受水災州府,還要至沒有被水患侵害的縣坊糴買進購糧秣,撥發多少糧食賑災、調度多少糧秣輸送到汴京,也全權都由他來做主……李繼誌身邊固然也會有協同官吏,可是他所麵臨的職務更為重要,便感到自己承受不了壓力,而有了要逃避的心思,此刻便又思忖道:

不過還好我那幾個知交摯友,已經返回汴京,身邊能多幾些人為我出謀劃策、分憂解難,才能心安……這次我奉父皇旨意趕赴豫南幾州,也勢必要喚他們相伴才是……

李天衢卻不知李繼誌心中的打算,待大皇子與協同轉運使的一應官員胥吏啟程之後,還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巡院侍衛司總管張驍便入宮請求覲見,帶來一則消息,也讓李天衢麵色一沉,神情極是凝重:

“陛下,當初大皇子出宮為官曆練,臣奉旨吩咐巡院侍衛司略加留意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此等常與大皇子來往的衙內子弟。隻是張家兄弟三個,既是功勳子嗣,又並非是當初要肅清的權臣黨羽,按陛下吩咐,也不是重點監察,每日上報的目標。

而臣方才得知他們三人為清河郡王守孝服喪時日已滿,按例還隻是領受虛銜,沒有實際職事。隻是大皇子臨行前一日,特地去喚張漢傑等兄弟三人,暫且以幕僚的身份,相伴一並出了汴京……

雖說張家兄弟三人,乃是開國元勳清河郡王子嗣,往日巡院侍衛司暗中監察一番,也隻是與大皇子走動得密切,並沒有查出其他罪證……可陛下日理萬機,宮外閑雜事端自然也不知曉,雖然未曾指示那張家兄弟三人回京後,便立刻上報。可是臣既知曉大皇子又主動去與他們廝混在一處……此事也還須向陛下稟奏。”